「对了,阿霓,我派人到骊州查探你父亲的下落,有些消息了。」
安第放下了手中的襁褓,正色地对她说。
金呈霓微惊,急切地问道:「他们都还安好吗?」
安第摇摇头。
「听说你父亲在三年前就被皇上削掉官职,带著妻女离开骊州了。」
金呈霓心一沉。「知道他们离开骊州后去了哪里吗?」
「听说他们去了摩州落脚。」安第似有些难言之隐,她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你听了可别太伤心,听说你爹娘因为贫困交加,陆续病死了,而你的两个妹妹则是下落不明。」
「我爹娘死了?」
痛楚如针一般重重扎在她的心口,她的脸色顿时惨白。
安第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轻声安慰。
「打探回来的消息虽是如此,但也不一定是真的,或许有错。」
金呈霓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般,手中的纨扇颓然滑落在地,她木无表情,静静地落著泪。
安第拾起纨扇,从一旁拈起绢帕递给她拭泪。
「阿霓,我记得你曾说当年陷害你一家的人姓潘,那人叫潘年甫对吗?」
金呈霓木然地点点头。
「潘年甫原是正三品中书令大臣,但是在你爹被削官以后,他也被贬到惠州当个从六品的下州司马了。」安第有些疑惑。「一个人要陷害一个人,必定有其前因后果,不然不会为了陷害一个人而赔上自己的前途。」
金呈霓静静地听著,神情若有所思。
安第徐徐说道:「从打听来的消息里才知道,你爹曾经审过一件案子,这件案子的主谋就是潘年甫的独生子,不管潘年甫如何贿赂你爹,你爹就是不肯买帐,后来他的儿子受不了牢狱之苦而病死在牢里,于是潘年甫便陷害了你一家,让你也尝到了被囚禁的苦楚。」
金呈霓眼神恍惚,神色萧索哀戚。
你爹是正直的好官,可惜就是太正直了,为人总是圆滑一些的好。
她想起梁公公的话,不禁悲凉地一叹。
「我爹做的是正确的事,但也为了他的正直付出了可悲的代价,我虽然因此吃了苦,但我一点都不怪他,潘年甫的儿子是罪有应得。」
安第冷冷一笑。「潘年甫对皇上的性情简直了若指掌,才知道利用皇上对皇后的依恋来陷害你。」
「看不出皇上是如此多情的人。」她冷漠地说。
「据说明显皇后不但艳丽非常,而且端庄贤慧,温良恭俭,在后宫里很得人心,皇上也很以得到这个皇后为荣,常常大摆宫宴,把皇后当宝物一般的炫耀。当皇后还在时,皇上都还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是当皇后一病逝,他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子了。」
安第轻轻唏嘘,有些感叹。
金呈霓静默著没有接口。
永始帝带给她的除了痛苦就是折磨,除了悲伤就是绝望,他对明显皇后的宠爱根本无法激起她的半点同情心,对他的感觉就只有憎厌而已。
外头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听见婢女丁香低喊道:「公主,梁公公来了。」
金呈霓怔了怔,不安地看了安第一眼。
「请他进来。」
安第坐起身子,以眼神示意她不要慌乱。
梁公公微弯著腰走进来,头发衣衫都湿漉漉的。
「奴才见过公主。」他抽出怀中的帕子擦拭身上的雨水。
金呈霓连忙去斟一杯热茶过来。
「这么大雨,梁公公有事派底下的人来就行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安第疑惑地看著他。
「有要紧事奴才得亲口告诉霓嫔。」
虽然金呈霓在进宜香宫后就被废去封号,但梁公公总还是以霓嫔称呼她,除了同情以外,也是他在皇宫里多年培养出来的智慧。
天威难测,谁知道冷宫里的嫔妃会不会有朝一日变成凤凰?
「公公,什么事这么要紧?」金呈霓的不安更加深了。
「康太妃殁了。」梁公公重重叹口气。
「怎么会……」
金呈霓瞠大了双眸,禁不住颤抖著。
「她打破瓷碗,用瓷片割破自己的喉咙,早晨小太监送膳食过去时,她的身子早已冰凉了。」
他的声音哑涩,充满了伤感。
金呈霓蓦然回想起在她离开宜香宫前,康太妃在栅门后朝她笑著挥手的模样,那笑容竟是与她诀别了。
「因为我离开,所以太妃才死了。」
今日一连两次听闻死讯,让金呈霓的情绪溃堤,骤然大哭出声。
「阿霓,这是康太妃选择解脱的方式,你要想想,她现在反倒轻松自在了不是吗?」安第安抚著激动哭泣的金呈霓。
「公主,我要回去送送她。」她霍然站起身。
安第扯住她,情急地喊:「阿霓,你一回去要再出来就难了,你想清楚!」
梁公公满脸狐疑地看了安第一眼。
「可是康太妃一个人孤伶伶地走,实在很可怜。」金呈霓哽咽落泪。「康太妃人生最后三年是和我一起度过的,我若不送她一程,心中实在难安。」
安第无奈地望著她,低低长叹一声。
梁公公深吸口气,说道:「奴才这回前来,其实也是传皇上口谕的。皇上听闻康太妃已殁,便想起霓嫔出宫时日过久,命奴才来传话,要霓嫔即刻回宫,如此一来,正好可以送一送康太妃了。」
金呈霓微微一震,暗暗心惊。
安第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淡淡地说:「阿霓画的园林草图我还不十分满意,你去回皇上,就说我的意思,让阿霓晚些时日再回宫。」
梁公公十分为难地皱起眉头。
「这……奴才恐怕不敢回话,因为皇上的意思是‘即刻’,銮轿已经在公主府外头候著了。」
「这么突然?此时外头还下著大雨呢,皇上怎么会突然迫不及待想见阿霓?」安第心里大启疑窦。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梁公公眼中有著些许忧色。「自从那日奴才将那一迭图样呈给皇上以后,皇上对奴才就疏冷了许多,今日只是突然命奴才来传话,什么也没有多说。」
「梁公公,不好意思连累了你。」金呈霓歉然地望著他。
安第听著,心中越发感到不安。
「阿霓,你到房里去看看自己可曾丢失了什么东西?」她匆匆地说道。
金呈霓心头猛然一沉,惶惶然地转身飞奔出去。
梁公公的神情颇为不解。
「梁公公,你若害了阿霓,对你也没有好处。」
安第沉住气,怒视著他。
梁公公张口结舌。「奴才怎会害她?」
「那两个小太监难道不是你派人监视著阿霓的?」安第冷冷地说道。
「他们两个确实是奴才带出来的,不过奴才并没有要他们监视霓嫔,他们也从来没有跟奴才回报过霓嫔什么事。」梁公公焦急地解释。
安第久久不语,心底闪过几丝疑虑。
片刻,金呈霓脚步凌乱地奔了回来,脸色苍白地低喊——
「公主,我的锦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