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恩.提诺纵使住院,也不可能有片刻休息的时间。此时,他正专注的听著秘书柴克报告公司的营运状况。
敲门声响起,他轻应一句:「请进。」
护士长带著绯羽和力勤进来,绯羽只见房内有两个人,坐在病床上那位棕发、褐眸的男子应该就是法恩.提诺。
她有些意外,原以为会看到个脑满肠肥的老头儿,没想到……
「提诺先生,这位就是谷绯羽小姐。她有些话想跟你说。」
法恩望向绯羽,明显讶然,她变漂亮了,也有朝气。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
「谷小姐,有话请直说。」
绯羽瞄眼力勤,力勤只是双手抱胸倚墙而立,她面向法恩道:「我拒绝当你的特别护士。」
「为什么?」法恩望眼力勤,这男人的心意似乎对绯羽很重要。「假若觉得薪资不够,我可以再加。」
绯羽微挑眉,「不是薪资的问题,而是我十分满意我现在的工作,我不想换工作。
请提诺先生另请高明。」
法恩讶异的望著绯羽,这女孩让他有措手不及的感觉,先是比照片漂亮好几倍不止,再来个性和资料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我硬要你当我的特别护士呢?」
绯羽扯动嘴角,对自己这么受青睐没有受宠若惊之感,「没有人能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法恩注视绯羽良久,只深沉一笑,「谷小姐,我再给你一段时间考虑,希望你会改变主意。」
绯羽扯了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未答话,她会改才怪!
法恩看穿了绯羽的想法,「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绯,我们该回办公室了。」一直没开口的力勤出声,还付诸行动的拉住绯羽,朝法恩礼貌性的笑了下就走。
法恩这才正视力勤的存在,褐眼盯著力勤和绯羽离去的背影。
「抱歉,提诺先生,他们……」护士长尴尬地笑笑,也跟著走开。
「柴克。」法恩待室内只剩他们两人时唤道。
「据我所知,谷绯羽正在跟一名叫ERIC.风的外科医师交往,应该就是他。」
「详细资料呢?」
「只能查到概略的资料。」
「概略的资料?」法恩盯著柴克,不太相信依柴克的能力没法于查到一个医生的资料。
「据说,他是‘风屋家族’的老大。」只是据说,没有真凭实据。
「风屋家族?!」可能吗?法恩陷入沉思,难道他来得太晚了?
「难得你会这么不顾形象。」绯羽边煮咖啡这对一旁等著的力勤笑道。
「我的助手就要被人‘重金’挖角,我怎么能不紧张呢?何况外传咱们俩是男女朋友,我在现场却让你就这样被他坚持留下,岂不跌破那些好事者的眼镜?别忘了,ERIC.风医师一向不做与形象不符的事。」力勤脸上挂著一抹善良的笑容,眸里却闪著盈盈恶意。
「医院什么时候有这个谣传的?」绯羽听都没听过这个谣传,只当力勤开玩笑。
「我说的是实话。」这女人,自从得知他的另一面后,他说的每句话她都要质疑。
「不会吧!你怎么不出面澄清?」绯羽惊愕的低喊出声。
难怪护士长在她拒绝当法恩.提诺的特别护士时会说那番话。
一阵惶然飘过她的脸,她不想要跟力勤有任何牵涉,虽说他们牵涉得够深了,可是……
「你没听过愈描愈黑这句成语吗?」力勤希望谣言愈传愈广,愈多人知道愈好,这样绯羽就逃不掉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绯羽反应很大,开玩笑,她才不要跟力勤当什么谣言中的男女主角咧!
「全球最多人说的话──华语。」力勤微笑的说。
「你……我不管!你现在就出去跟他们说你和我没交往!我们只是同事!」绯羽揪住力勤的领带,粗暴的命令。
「哇!全医院那么多人,你要我解释到口干而死啊!」力勤有趣的看著绯羽激烈的反应。
「风力勤!」绯羽在他耳边大吼。
「你不必喊那么大声,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你轻喃,我还是听得见的。」力勤的优闲和绯羽的急怒成反比。
「你……可恶!」绯羽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力勤笑了笑,手一使劲,她便落入他怀里,绯羽的双颊一下子红热起来,她不知所措,慌乱之余,只能将脸埋进力勤的胸膛,羞怯的听著他的心跳,一抹异样情愫油然而生。
力勤抬起她的下巴,黑眸不见平时的戏谑,只有真诚,气氛似有些不一样,两人就这么对望著,任那异样的情感在两人之间留连,久久无法消散。
「其实我真正想做的是让谣言成真,跟我交往好吗?」力勤低声问。
「不!」绯羽震惊地推开力勤,勉强抑住心中流窜的惶乱,挤出一丝微笑,故作轻松的说:「力勤,这不好笑。」
「我是认真的。」力勤神色正经的强调,他知道她在怕什么,可他不能因为她害怕就不说,这样他们之间不会有进展的。
绯羽的心翻搅著,「不可以。」从她微颤的唇瓣中挤出来的声音是经过她刻意想伪装平静却又彻底失败的语气。
「告诉我原因。」不开玩笑时的力勤沉稳得可怕,黑眸似要看透绯羽。
不!不要透视我!不要!绯羽在心底狂喊。
「总之,不可以,我和你是不可能的!」绯羽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要原因。」相对于绯羽的激动,力勤的冷静教人打从心里发寒。
「我不要跟你这个被人抛弃的旧鞋在一起,我才不要捡别人不要的!」绯羽口不择言,如利剑般的言语令力勤眸光一暗,幽深黑瞳耀著粼粼寒光。
绯羽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不该因为自卑而用话伤害无辜的力勤,她颤著手想捉住站离她不远,可是感觉上却在千万里之外的力勤,「力勤……对不起……我……」
「让我静一静好吗?」力勤避开她的手,温和地笑道。
绯羽的心像被千刀万刮般痛得她泪眼迷蒙,天!她伤害了力勤,她不是故意的,「力勤……你……你听我说……」
「我真的想静一静。」力勤笑容未改,但绯羽明白他在排拒她,她歉疚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力勤眼底火花一闪,不看绯羽便越过她离开办公室。
「力勤……」绯羽身子一软,跪坐于地,眼眶载不住泪,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的往下掉,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只是想保护自己,可是,她却反过来伤害了力勤,她不是有意的……
「老大,你把威士忌当开水啊!」昀樵不敢置信的望著开「酒戒」的力勤,平常他因为身为医师,所以很少过量喝酒,可是现在老大简直是把酒瓶当酒杯灌。
「我明天轮休。」力勤去了个正当理由给昀樵。
「那羽也轮休?明天找她来咱们家吃饭。」清扬看出不对劲,试探的说。
力勤露出个柔和的笑容,「去啊!」
有问题!
清扬和昀樵及力凯对望,幸好现在只有他们三个在家,否则其它人一窝蜂的追问,那老大反而不会说。
「大哥,你怎么了?」昀樵小心翼翼的问。
力勤烦躁的拨拨额前的乱发,「没什么,被人说话的语气伤到了。」
「你跟羽吵架了?」沉默寡言的力凯问。
力勤没有多加掩饰的点点头,「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我希望你们别插手。」
「赞成,可我们想分担你的因扰应该不为过吧?」清扬拿走他手中的威士忌道。
「除非你能教我怎么把一个人的记忆消除再装上新的记忆。」力勤苦笑一声,踩著踉跄的步伐上楼去。
他气的是绯羽的畏怯,她固执的神情一直在他脑中回荡,他以为他已经为她开了另一扇窗,怎知她仍是守著象牙塔,不肯走出来!
「我们的关心好象发挥得不是时机。」昀樵担忧的望著清扬。
「感情的事我们本来就不该插手。」清扬安抚著她。
「可是,老大和羽算是我们一手促成的啊!现在他们出了问题,我们怎么可以不管。」
昀樵只知道风人院的院长情绪跌落谷底,他们这些驻院人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老大可是维紧他们的一个重要人物啊!以前他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操了那么多心,他们尊重他、爱他,同时也希望他能得到幸福呀!
「怎么管?」力凯冷淡的去个问题给昀樵。
昀樵茫然的盯著清扬和力凯,她也不知道,她又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怎么解决?
就像她一直不明白为何清逸会爱上皓轩那个冰块,大姊那么多年只钟情姊夫一个人。
「吃饭,吃饭,老大的事他自己会管好,我们最好等著他来向我们求救。」清扬打破僵局,提醒风家的两位大厨,吃饭时间快到了。
「全家就你最饿不得。」昀樵翻翻白眼,起身。
「馋鬼。」力凯也起身,一脸鄙夷的扔下两个字。
清扬才不介意,他已经习惯了。
只是……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楼上,等待风人院第三代出世的同时还可以顺便看到大哥的恋爱,挺值回票价的。
没有人收到花的表情像绯羽这么怪!一室的爱丽丝摆得整个护士站连站的地方都快没了。
「羽,这些花得罪你了吗?」艾琳笑看一脸阴霾的绯羽。
「少笑我!」绯羽冷锐的瞪眼艾琳,小心地分著花束,想摆到病房里,让病人赏心悦目一下。
这是另一种整人花招吗?就因她不愿当他的特别护士?那法恩.提诺的度量未免太小了。
没错,这些爱丽丝的赠与者就是法恩.提诺,绯羽只认识一个法恩.提诺,而且对他没好感。
「好,我不笑。」艾琳收起笑,随手拿起一朵爱丽丝把玩,记得以前有个男孩跟她说过,他最喜欢爱丽丝,以后他会送他心爱的人一堆爱丽丝,艾琳微挑眉,将这段记忆抛诸脑后。
她一本正经的看著绯羽,眼中笑意不褪,出其不意的问:「你和ERIC是怎么回事?」
绯羽手一颤,不小心撞倒花瓶,花瓶应声倒地,碎得体无完肤,她挫败地低咒一声,蹲子捡拾花瓶的碎片。
艾琳一起蹲下捡,再问:「怎么一提到ERIC你就出差错?」
绯羽一个分心,被碎片割到手指,她没好气的正视艾琳,「能不能别提他?」
「哦,咱们的好好医生ERIC又是哪儿惹到你啦?」艾琳间,从今天绯羽都待在护士站可知,她和力勤又出问题了。
「没有。」绯羽涩然道,心头掠过力勤的影像,他老是用一种看透她的神情望著她,让她无所适从又觉异常安全,虽然他总是喜欢捉弄她,可是,她竟然强烈的想念起他那恶劣的言行。
今天等了一整个早上他都没来,大概是不想见到她吧!她拿他的过往伤害他,他一定不会原谅她的!
绯羽的心像破了个洞,冷风不断吹袭,吹得她整个人欲振乏力,心疼难挨,她知晓是因为力勤……因为力勤?!
她愣住了,什么时候力勤对她的影响如此深?他左右了她的情绪!
她怎么让他左右了自己的情绪?天!她是不是……是不是……爱上他了?
绯羽的惶恐明显到身旁的艾琳都察觉到了,她轻拍绯羽的肩,「羽,你怎么了?」
绯羽呆滞的迎向艾琳关心的眼,轻唤:「艾琳。」
「我在。」艾琳连忙握住她的手。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绯羽的恐惧吓到了艾琳,她没有迟疑的点点头。
「当你不小心说话伤了朋友时,除了后悔,你还会想怎么样?」
「想解释啊!」艾琳想到的就只有这个。
「那……会不会有心隐隐作痛,觉得天塌下来的感觉?」绯羽无助地问。
艾琳笑道:「那是跟爱人吵架之后的感觉,不是纯友谊吧?」
绯羽如遭电击,面色灰土,连唇瓣也失了血色。
她真的……真的爱上力动了……她怎能?像她这样……
绯羽恐慌的想著,不行!她一定要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她要想办法避开……
「羽?」艾琳不安地凝望脸色变幻莫定的绯羽。
「艾琳,麻烦你帮我分送这些花,我有点事找护士长。」绯羽的声音像压扁的面包般失了美味也失了生气。
艾琳皱起眉,觉得绯羽微跛的身影比平常更加不稳,她的脸色让人觉得她好似得了不治之症,怎么回事?这样的绯羽让艾琳担心。
「护士长,我答应当法恩.提诺的特别护士。」绯羽一进办公室,劈头便说。
「啊?!」护士长讶异的看著绯羽冰冷的容颜,近来,她已习惯绯羽带著浅笑的面容。「可是ERIC那儿……」
「我会跟他说的。」
护士长呆了好一会儿才通:「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护士长虽然不明白绯羽为什么突然想要这份工作,但看她坚决的神情……
「羽。」她唤住绯羽。
「还有事吗?」
「或许我不该问,但是,你和ERIC出了什么问题吗?」
绯羽轻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好。」护士长放下心。
绯羽一出护士长的办公室便差点脚软,她睁著眼,阻止泪水的聚集。
比绯羽,一旦决定就别后悔。她在心中叮咛自己。
力勤冷漠的听著绯羽调职的消息,听完后,他只吐出三个字。
「你很蠢。」
绯羽沉静地凝视他,无言。下一刻力勤已自办公桌后来到她面前,俯低身子紧盯著她。
「你以为逃开就能改变事实吗?」
「我不懂。」绯羽避开他的视线。
「你懂。」力勤捉住她的臂膀,强迫她调回视线看他,「有必要为了那件意外付出那么多时间吗?」
「什么?」绯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但她坐在椅子上,想退也无路可退,力勤紧迫盯人的态度令她心慌。
「你的心,你的人,你的一切一切,都被那件意外牵著走,不会累吗?尤其是我根本看不出那有什么好介意的。」力勤轻蔑的语气激怒了绯羽。
「你懂什么?我的一切都在那场意外中失去了,你还说你看不出有什么好介意的!
如果你失去了你的手,一辈子都不能再当医生,你会不会跟我一样?」绯羽尖苛的反问。
「会。」力勤答得干脆,他瞇起眸子,危险至极的睇著她,「前提是医生这个职业是我所喜爱、感兴趣的,因为有兴趣,才会付出那么多心力。那你呢?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是真的喜欢芭蕾吗?喜欢到愿意为它付出一切也不在乎吗?我想是没有,你可悲的依著你母亲的意识行动,说难听点你根本就是个傀儡……」
「不要说了!」绯羽捂住自己的耳朵,阻止力勤的话入侵内心,但力勤拉下她的手,继续说下去。
「而当这个意外发生时,你承受了你父母亲的怒火和转变,因而认为是这个意外毁了你的一生,沉浸在自怨自哀中,拒绝任何人的援手,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
你有没有看过非洲那些饿得半死,可是仍然苟延残喘下去的人?有没有看过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使身体受到伤害的人还是活了过来,而且活得比任何人都有自信?你比这些人都还不如!懊死!你为什么不走出来?你就这么甘于受它支配吗?」
力勤连珠炮似的吼著,他恨不得将绯羽的脑袋敲开来看看她的脑子有什么问题!她竟然想逃避!这个懦夫!
绯羽抑住心头的震撼,咬牙道:「我只是想换个工作环境,跟你所说的完全没关系。」
力勤想掐死地,却挑眉讥刺道:「看不出来你这么求上进,懂得往高处爬。」
绯羽被他讽刺得想掉头离开,可是她不能,她只能坐在这儿任他的话一字一句化为利刃割痛她的心。
「我只是累了。」她合上眼,强忍著掉泪的冲动道。
危险的笑容在力勤完美的层线漾开来,眸里迸发的是火一般的光芒。
他站得离她远远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开口,「是因为我跟你提出要交往的事吗?」
她对他当真一点感情也没有?力勤涩然想著。
「我只是累了。」绯羽重复,低著头不敢看他,深怕自己不小心泄漏了感情。「只是想换工作环境,如此而已。」
气氛有那么片刻的凝滞,良久,力勤才道:「既然如此,你走吧!」他的声音像半个月没睡觉一样疲累。
成功了!可是她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明天会有人来接替我。」她强迫自己说完结尾。
力勤阴郁地看了下绯羽,没有接话,径自收拾好物品往急诊室走去。
斑大的背影看来阴鸷,绯羽的泪再也忍不住。
刺骨的痛楚急袭向她……
法恩讶异的挑眉,看著绯羽捧著他送的爱丽丝走进病房。
她面无表情的将爱丽丝插进花瓶,见著他讶然的表情只适:「我是你的特别护士。」
法恩沉默半晌才开口,「你不是回绝了?」
「如果你不想我照顾你,我可以离开。」绯羽冷淡的看著他,淡漠的说。
「我只是有点讶异。」法恩的态度谨慎了起来,此刻的徘羽跟资料上说的完全一样。
是什么改变了她?难不成……她跟那个医生吵架了?
他看向她的脚,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再看著她冰冷的容颜,微皱眉。
「你不喜欢花?」他找著话题。
「我喜不喜欢不关你的事。」绯羽心中难以克抑的浮现力勤家墙壁上的那片向日葵花田。
法恩轻笑,「你对人的戒心很重。」
「不关你的事。」绯羽瞪眼法恩,多话!
面对她的敌意,他只是微笑,直截了当的问:「因为你的脚吗?」
绯羽脸色一变,想起的却是力勤,而非那场意外,这让她思及她为了自己的脚而拒绝力勤,排斥他。
不要再想了!你会愈陷愈深的!
她清清喉咙,拿起针筒,推出些许药水后,拉起法恩的袖子,拿酒精棉花消毒他的臂膀,将针刺进去。
技术很好,但法恩觉得绯羽把他当成木偶,这种感觉不好受。
「你不能通知我一声要打针了吗?」他忍不住问。
「你眼楮瞎了,没看到我拿针筒吗?」绯羽冷讽。
法恩说不话来,看来,他得花点时间去适应她。
这是他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