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围场狩猎在午后三刻即结束,皇上收获不少,龙心大悦,但也累了,要众臣子进京就各自回府。
韩元殊策马回府,心情欠佳,他只猎到一只鹿,但这不是他心情不好的主因,而是,连皇上都打起唐翎的主意,他不知道等皇上这一桌筵席办完后,会不会有更多皇亲国戚打唐翎的主意?!
他在侯府大门下了马背,没想到,一路跟著他的傅炆千竟然没有继续往自己的王府去,而是跟著下马。
暗炆千直言他要找翎儿,韩元殊没理由不让两人见面,但他们见面,他杵著又奇怪,只能再次在厅堂外晃来晃去。
哼,唐翎这家伙一看到傅炆千就满脸笑总,似接下来——他看到傅炆千拿了一支珍珠玉钗送给她,幽人还不知道说了什么,傅炆千的俊脸似乎有点红,然后,他拿起珍珠玉钗往唐翎的头上插——韩元殊眼内冒火,傅炆千还真没浪费时间,陪完皇上狩猎,就来这里谈情说爱!他抿抿唇,强忍著不去下逐客令。
好在,两人此时走出来,傅炆千向他点个头,随即离去。
韩元殊见到唐翎正要往后方院落走,「等等,傅王爷跟你说什么?」
他还刻意看了她头上的珍珠发钗一眼,丑毙了!谤本就不适合!
她笑道:「我娘请傅王爷传话,说她想我了,要我回一趟慈幼庄园,所以,准备好你的晚膳后,傅王爷会陪我一起回去。」
「他陪你回去做什么?」他双手环胸。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她问的直接。
他俊脸确定黑了,「我问你就答。」
「哦,傅王爷准备不少各地买来的名茶,要送给我娘,所以跟我一起回去。」
哼!真贼,竟然还巴结长辈!但能让她不去吗?
晚膳过后,他眼睁睁的看著傅擦千的马车来载她,气呼呼的走回厅堂,就听见他那从下人口中得知唐翎回家之事的母亲说:「傅王爷跟翎儿还真匹配啊,慧吟,你说是不是?」
「夫人,听说王爷亲自接唐姑娘上车,还替她拿那只沉重的大包袱,神情温柔,两人看来极好……」
真是令人讨厌的女人,连话都不会说,难怪他连看她一眼都懒。
刘慧吟见韩元殊甩袖就又离开厅堂,回自己的院落,不禁轻咬著下唇,看著脸色也黑了的董氏,两人心中有底,在韩元殊心中,唐翎恐怕不只是一个厨娘而已。
唐翎在傅炆千的陪同下,回到慈幼庄园,即使时间已晚,庄园里的大大小小仍是乐翻了,尤其傅炆千还带来许多名茶、食材,让唐翎可以大展身手,大秀厨艺,让慈幼庄园里的上上下下都解解馋。
唐翎将从傅老那里学到的十道菜色,原汁原味的呈现出来,尤其是以老母鸡熬出的清汤清可见底、不见半滴油脂,这一道她可是在侯府先以文火炖了好几个时辰,美味得让唐姗姗一连喝上两碗。
另外,其他的山珍海味在油温控制与翻炒技巧下,更是让人垂涎三尺,一入口后,美味久久不散。
这一场美食飨宴持续到深夜,让唐姗姗不想让唐翎回侯府。
「在这儿睡一晚,再留三天吧。」为了美食,她不介意变胖子,何况,也只有女儿煮的东西才有让她食指大动、不吃不可的感觉。
此时,母女俩窝在房间,说些悄悄话,但唐翎怎么也没想到,母亲开口就要她留三天。
「可是……那个,二爷说他的嘴让我养刁了,我要敢留一天,他就饿一天。」
唐姗姗挑起柳眉,半开玩笑的道,「我的天啊,真是女大不中留。」
唐翎粉脸儿一红,急急摇头摆手,「不是娘想的那样,只是——我有求于他,那些食谱都是很特殊的料理。」
「你有求于他?你刚刚不是才跟娘说其实你遇见他时,他是躺在路边要饿死了吗?」唐姗姗可不容许女儿被拐骗。
「呃——是啊。」她有些后悔没听韩元殊的话,但她面对最疼爱她的娘无法说谎。
「所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给你食谱、给你金子都是应该的,怎么变成你有求于他?!」唐姗姗的灵魂可是一个精打细算的现代商场女强人,国际品牌总监,绝不吃亏,「总之,娘不会害你的,你多留几天,一个女人绝不能让男人予取予求,这样日后嫁给他,才不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唐翎噗哧一笑,「娘真的想太多,那是侯府的二爷,我只是娘的女儿。」身分有别。
「我唐姗姗的女儿又如何?他想娶,我还不见得让你嫁呢,如果门当户对能保证一对男女婚后幸福美满,世上又哪来那么多怨偶?」唐姗姗说著说著,原本气呼呼的脸竟转为黯然。
其实,庄园里有点年纪的长辈们都猜过,一定有男人伤过娘的心,唐翎也曾想过,不然,为何娘始终不接受傅王爷的感情?只是,每每问起感情这一块,她娘总说没啥好谈的。
「好了,就这么办,我让傅王爷明早去跟二爷说,他若不准假,就亲自来这里带你走。」
唐姗姗又恢复成干练的行动派,先出房门,去找被她晾在厅堂跟田云聊天的傅炆千,田云一见到她,就以累了为由先行回房。
叛徒!唐姗姗心里都要将这个好姊妹改名了。
她把麻烦傅炆千向韩元殊请假的事说完后,就说:「我也累了,客房替你打理好了,傅王爷休息吧——呃——」
暗炆千突然伸手向她,她楞了楞,接著,才知道他在她的头上插了一支发钗。
他深情凝睇,「送你,这一支跟翎儿头上的珍珠发钗是同款的,因为你们都是我最珍爱的人。」
暗炆千感性说完,就熟门熟路的往他的客房走去。
她是不是又被占便宜了?!唐姗姗叹了一声,伸手将发钗拿下来,果真跟翎儿的发钗一样,这个小鲜肉还真是不死心。
唐姗姗回房,就见唐翎瞪大眼的打量她,「咦?没送吗?」
「这个吗?」她从袖袋拿出那支发钗。
唐翎用力点点头,但不敢跟娘说,她还让傅王爷练习怎么替女子插发钗,傅王爷还因此脸红呢。「娘喜欢吗?」
「我们去洗操,都半夜了。」唐姗姗答非所问。
又来了!娘对傅王爷实在很残忍,他对娘真的是一百倍的好啊,唐翎实在很无言。
翌日,她陪著娘在茶园里,采了新鲜茶叶准备入菜,也帮忙老茶农采一芽一叶,帮忙他们在炉灶中又搓又揉的炒新茶。
其他时间,就跟著娘让田姨敷脸、一起泡美容澡,娘还说这就叫「回厂维修保养」,总之,她硬是被娘留了三天,全身上下皮肤除了手上硬茧外,简直是粉嫩如初生婴儿,最后她又煮了丰盛的一餐满足娘的口腹之欲后,直至天黑黑,她才提心吊胆的返回侯府。
这几日,秋老虎发威,气候比夏日还热,所以,她特地做了一道奶制甜点,用冰块保冰,带回侯府给某人,主要是怕某人三天没吃饱,火气过旺,希望他吃了能消消火。
「韩元殊,这一道,是我娘多年前就教我做的「奶酪」。」她努力甜笑的说著,「是纯牛奶做的,外观像豆腐,可比豆腐更洁白细腻,口味香醇柔滑,不需咀嚼就可下咽,但不能久放……」
她讨好的看著她才刚背著自己的百宝袋、捧著漆盒下马车,就接到通报冲出侯府大门来「迎接」她的韩元殊。
他一张俊脸黑得都要滴出墨汁来了,没想到,她话才说完,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府内走,还大步越过一脸笑咪咪也来迎接她的侯爷。
「翎儿,我好想念你泡的——」
韩朝仁没机会说完话,就只能和接连现身的韩元恩、翁玉欣,以及董氏、刘慧吟,楞楞的看著臭著脸的韩元殊一路拉著小心捧著怀里漆盒的唐翎直往厨房去。
唐翎几度试著甩开韩元殊铁钳般的大掌,但他握得好紧,她只能被迫快走,还得挤出笑脸跟遇到的每个人打招呼。
每个人在怔忡过后,表情各异,韩朝仁跟韩元恩面露同情,董氏跟刘慧吟心里又急又怒,翁玉欣却是带著嫉妒,天知道她好想念翎儿做的菜!
偌大厨房里还有一堆奴仆在收拾整理,一见到二爷拉著唐翎进来,全楞住了。
「出去!」韩元殊神色阴鸷的咬牙怒喝,每个人一见那神色恐怖的俊颜,急急放下手上的活儿,赶紧走人。
「我饿了。」韩元殊火冒三丈的朝唐翎再吼,若不是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将她从慈幼庄园抓回来,他早就冲过去逮人了。
「好好好,你先吃点凉的。」唐翎头皮发麻的先放下她的大背包,三两下的将漆盒打开,露出那白嫩可口的冰奶酪,再塞一只汤匙到他手里,「乖啊,吃。」
他冷眼一瞪,她挤出笑容,「你吃,你吃。」
接著,她一阵忙忙碌碌、洗洗切切,起锅加油烧热,放入食材,一阵白烟窜起,香味冒出,她再拿起锅盖闷烧,终于可以小喘口气,看向韩元殊时,眼楮不禁瞪大,他竟然将一大盒的奶酪吃光光,那里面也包含她的份呀!
「一个月后,你得进宫为皇上办一桌筵席。」韩元殊吃了好东西,心情好一些,但口气、表情仍像冬雪般冻人。
她先是怔怔的看著他,接著,鼻头一酸,喉间也酸,眼眶都泛红了,「真的吗?我一个流民孤儿可以进到皇宫做菜给皇上吃,这不是在作梦吧?」
「你很开心?」他其实很不愿意,但皇上不仅决定好日期,连邀帖都送出了,但他从没想过她愿不愿意……
如今看著她,再想到她不间断的努力,莫名的心疼涌上胸臆。
她用力点点头,哽咽的道:「我觉得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厉害,是皇上呢。」
一向七情不动的韩元殊原本都要被她感动了,闻言,黑眸顿时有掩饰不了的笑意,「自己说自己厉害,羞不羞啊?」
她眨眨泪眼,「我只是……只是觉得翎儿的爹娘若还在,肯定会感到与有荣焉。」她吸了吸鼻子,不想让泪水再继续掉,但愈擦泪愈多,如果爹娘还在多好、多好……
「别哭了。」她一滴滴滚落的泪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哭了。」她点头,却无法让泪水不流,这一路习艺有多么苦,她最清楚。
「去洗把脸,丑死了。」他低吼。
「我才不丑。」她哭著抗议,泪水也掉得更凶。
「该死的!来人,去端盆水来,还有布巾。」他对外喊人。
外头随即有奴仆手脚俐落的打了盆水,再放条干净布巾端进屋,当唐翎抽抽噎噎的上前要拿布巾时,韩元殊却绷著俊颜,伸手拧吧布巾,就往她泪湿的脸上擦,那动作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所有人——包括站在厨房外不敢踏进来的奴仆,送水进来的奴仆,还有泪涟涟的唐翎都呆住了。
厨房内静悄悄的,只有锅内汤汁滚沸的噗噗声。
此时,某人冷冷的开口,「这么闲?都不必干活?!」
一旁送水进来的奴仆立刻行礼,惶恐的退出,但除了他,站在厨房外的奴仆们面面相觑,他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们的活儿还没做完啊。
「我、我自己擦脸。」唐翎早就没在哭了,她脸红心跳的看著口气极冷,但神情却万分温柔的韩元殊,浑身
莫名的发热。
在她开口后,韩元殊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浓眉一皱,瞪著她涨得红咚咚的脸蛋,拿著布巾的大手突然胡乱的擦拭起她的脸,力道还不小。
「啊!好痛——你好粗鲁!」唐翎气呼呼的扯下脸上布巾,接著一楞,人呢?!
没错,某人竟然将布巾留在她脸上,施展轻功的逃了,忘了他有多么想念她的手艺,忘了他的晚膳……
只因他终于明白自己在面对她时的所有反常、所有的独占忿怒、所有的关怀不舍是源于什么——该死的,他好像把那女人放到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