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褚司容的日子也不好过,因太子不再谈论巩棋华的事,他只能透过其他管道打听,另外阮贵妃备受皇上恩宠,近日竟缠著皇上要出宫游山玩水,没想到好不容易上了两天早朝的皇上答应,带了一干随从护卫、太监宫女,浩浩荡荡再次撇下国事出游,这段时间,各朝臣递上的奏折依旧全权交由右丞相处理,若谁敢跟右丞相作对,便是跟自己过不去。
在褚临安的专权下,东铨皇朝开始衰败,百姓民不聊生,偏偏没人治得了他。
这段时间,褚司容仍密切与几个反右丞相的朝臣聚会,共同商议国家大事,但众人似乎已无计可施,只能面面相觑,摇头叹息。
靶受到如此低迷的气氛,褚司容突然想起一个人,「皇后呢?她可是国母,在皇上面前说话也有分量,可否从她那下手?」
「皇后娘娘深居中宫多年,早已不管事。」
「总得试试,能透过左丞相安排,让司容与皇后娘娘见上一面吗?」
朱和思忖好一会,摇了摇头,「这法子行不通,皇后娘娘不是不知道时局,我们也曾试著找她,但娘娘的回应很短,只说在乎的人不在了,不愿再涉足任何是非。」
见其他与会者也同时点头,褚司容沉默了。
「暂时只能这样吧,上回弹劾的事,右丞相没有追究,我们本不愿再涉入,毕竟我们几个除了自己,也背负百来条人命的安危,是因褚大人毅力过人,一再上门请求,再者我们对百姓亦有责任,可如今右丞相独大,我们能做的不多。」赵先贤无奈道。
又是一阵沉默,只因大家皆明白兜回了原点,无计可施。
「众志成城,各位大人不能气馁,若有必要,司容愿意再挺身……」褚司容焦急道。
几个人虽选在偏僻巷弄的茶楼聚会,殊不知隔墙有耳,他们早在褚临安的耳目掌控中,而褚临安也准备好要清理这几个与儿子胡闹的少数人。
五日后,褚临安代理皇上上早朝,文武百官中独独不见朱和几人。
左丞相看著一脸困惑的褚司容,叹道:「褚大人不知道吗?就在昨晚……」
闻言,褚司容身子一震,难以置信的瞪大眼,「怎么可能?!」
左丞相一脸沉痛的摇摇头,没再多说,免得遭波及。并非他自私,而是他想护著自己的亲人,只求自保。
褚司容惊悸的环视在朝百官,他们不是面带嘲弄笑意,就是目露怜悯,最后他的视线对上高坐上首的褚临安。
褚临安的眼神阴鸷狠毒,嘴角却含笑,就像是在取笑他的自不量力。「朱和心怀不轨,本相收到他企图与外敌合作的逆反信,除了罢免官职外,自然要株连九族,至于赵先贤,私吞贡品、私下征税,简直罪大恶极,应判斩首,那个杨应希在外造谣生事,说皇上不明是非,简直目无君上,理应斩首游街……」
褚司容脸色铁青,双拳紧握,那帮与他交往甚密的朝臣全被剿了,摘了乌纱帽外,有的甚至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判刑处斩,好一点的也是眨为罪人、流放边疆。不过一夕,所有尽心为国为民的忠臣全没了。
胸臆间的怒火沸腾,褚司容顾不了身在朝堂,朝褚临安怒声狂吼,「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你怎么可以一手遮天诬陷忠良!」
众臣脸色丕变,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地看向褚司容。他是豁出去了吧!
相对于其他人的惊惧,褚临安显得相当平静。
「他们与你结党营私就是做错事!朝堂上压根轮不到你或你的人来干涉,看清楚自己的能耐了吗,哼!全是自以为是的饭桶。」他表情冷峻,眼神轻蔑。
「胳臂要往内弯,褚大人快求右丞相原谅吧。」一名高官上前劝解。
见状,其他人随即跟进,要褚司容看清是非,别被有心人愚弄,该闭门思过云云。嘲弄指责一波波,褚司容的自尊被狠狠践踏在地,黑眸里有著比愤怒更深沉的不堪。
「日后好好听我的话做事,好好跟妻子相处,别再惹事,不然哪一日我不念父子情,你也怨不得我。」这是褚临安当众给他的最后警告,也是给他的最后机会。
好一个绝情自私、被权势熏心的男人!褚司容对上褚临安的视线,顿时有些难以接受,这样一个冷血的人,便是生养他的父亲……其实他早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愿承认。
褚临安不再看他,而是一脸歉然的对百官道:「让众臣看本相爷的笑话了。」
「不不不!相爷只是真情流露,恨铁不成钢。」
「是啊,为人父,替孩子铺好路,偏生遇到不知感恩惜福的孩子,实在辛苦。」众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出声安慰,褚临安的脸上露出欣慰神态。
褚司容只是僵立著,耳畔都是那些伪善的话,他置若罔闻。
下了朝,他甚至不是很清楚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只觉得脑袋混乱。
他面无表情的回到绮罗苑的桃花源,跌坐在椅上,将小厮赶了出去。
「大少爷。」
「出去,我没有心情。」
「可是这是大少爷吩咐过,定要最快送达的消息。」
听到这,褚司容立即起身,看著该名小厮将一封信交给他,即退出厅堂外,他急切拆开印有封腊的信,接著抽出信纸。
信纸里满满的都是他让眼线盯著东宫的状况,由眼线传回的、关于棋华的消息。
读完信,褚司容脸色大变,跌坐回椅子上。
怎么会?怎么会?棋华的日子怎么会过得不好,先是太子动辄打骂,接著太子妃率人欺凌恶整她……
「哈哈哈……怎么会……怎么会……」心痛至极,褚司容突大笑出声,但眼眶却湿了,心底有一股寒意涌上。
他到底在做什么?不管是棋华还有那些支持他的心腹大臣,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这全是因为他的无能。
「可恶!」他愤恨不已,抬手将桌上的酒壶酒杯全扫落,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褚司容吸气呼气的声音。
此刻他胸口萦绕的已不是怒火,而是椎心剌骨的痛,但他咬牙咀嚼著这快要令他窒息的痛楚,他要自己一辈子记得这抹痛。
仔细回想,每个人包括他自己,自始至终都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过去他天真的以为一腔热血就能改变这些,但以后他不再这么傻了。
既然当棋子就永远斗不过执棋人,那他以后也要当下棋的那个!
翌日一早,褚司容破天荒去跟褚临安请安认错。
「儿子知错了,昨夜深思一宿方知自身愚蠢,司容是爹的儿子,爹能打下江山,司容该与有荣焉才是,何必为荒婬的帝王担忧社稷。」他双膝跪下,神情卑微。「以后儿子还请爹不吝教导,司容一定会好好听从爹的话。」
哼,还是甘愿让他掌控了,终于明白什么叫以卵击石。
褚临安难掩得意,「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
想通?!不!他是被彻底激怒了,他要回击,他要夺回自己的尊严、夺回棋华的幸福,甚至替那些因父亲的残暴而受害的忠臣报仇。
从这一天开始,褚司容成了一个乖儿子,跟在褚临安身边做事,察言观色,但绝不做任何会让褚临安怀疑的言行,他知道自己必须先得到猪临安的信任,才有机会暗地里吸纳自己的势力,总有一天他要反利用褚临安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时间就这么流逝,由秋入冬。
凄冷的冬夜,静谧得令人心慌。
东宫处处可见银雪,屋檐上、树枝上都积上皓皓白雪,偶有冬风拂来,树枝摇动,树上雪花砰地一声坠落,又陷入静寂中。
荷芯忍著寒意,独自来到因太子受宠而特设的东宫厨房,就见厨房里每个人忙得团团转,香味四溢,教她的扁肚子忍不住本噜咕噜叫了起来。
看著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她四周看了看,找到盯著大厨、小厮吆喝指挥的老太监,挤出满脸笑意走近他,「这位公公,奴婢是巩才人身边伺候的,不知才人的晚膳
可做好了?公公们若忙,奴婢自个儿端回去便行。」
「别傻了,有这么多贵人的吃食要忙呢,这会儿哪轮得到什么巩才人,再等等。」老太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嘴上说再等等,很可能今晚她们又要饿肚子了。荷芯难过的想著,只好再挤出笑容问:「那可有什么能充饥的点心或糕点?」
老太监指了指长桌上的一盘水果,「那个吧。」
她眼楮一亮,「谢谢。」
荷芯连忙走上前端走那盘水果,兴匆匆往主仆俩住的屋子去,却没注意到厨房里的几个人皆带著不怀好意的笑。
在呼呼寒风中,荷芯脚步未歇的快步走著,一进屋便对自家主子道:「才人您看,有水果呢,厨房说晚膳没那么快,所以……啊!怎么会这样?!」
荷芯像要确认什么似的,拿起一样样水果查看,只见每拿起一样,她的脸色便愈来愈难看,原来一整盘水果看起来好好的,可一翻看便知不是坏了就是长虫了。
「没关系,我不饿。」巩棋华怔怔的望著烛火发呆,她竟希望这虚弱的身子终有一天能像蜡烛芯那样燃烧殆尽。
「怎么会没关系,太子妃几个看才人不受宠,便找著机会就恶整才人,进了宫中反倒有一餐没一餐的,有没有搞错啊!」荷芯真是气炸了,难免口气不好。
她知道太子风流成性,偷偷找了一批美人回来,太子妃等人醋火频冒,便把她们主仆当成出气筒,动不动就找碴。
碑棋华沉默,她什么都不在乎,唯一支撑她活著的力量,仅剩回忆及司容的消息……但消息少得可怜,因为知道她跟司容关系的人愈少愈好,即便是荷芯,她也没告知,所以她无法让荷芯去打探,倒是荷芯为了让沉默度日的她开口,费心收集了不少跟右丞相府相关的消息,偶尔会从她口中听到他的事。
「听说殿下开口骂了大少爷,说大少爷不挺自家人,竟找了要臣搜罗相爷的把柄,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倒是让相爷当众斥责,而那帮与大少爷起哄的朝臣全遭罪了。」
「大表哥也被惩罚了吗?」她忍著心中的激动,淡淡的问。
「没有,奴婢想,可能因为相爷只有大少爷这个上得了台面的嫡子,毕竟二少爷……唉,才人也是知道的。」
这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但关于他的也仅有这件事,再来荷芯说的其他事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就是她有意无意的追问,荷芯也总说没再听说他的事了。
叩叩叩的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荷芯跑过去开门,就见老太监拱手道:「太子妃娘娘今晚设宴,邀请巩才人参加。」
「设宴?刚刚蔚房准备的那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便是为了宴会?」荷芯刚说完就吞咽了口口水。
老太监笑了笑,没说什么。「还请巩才人快快过去,别让大家候著。」
老太监刚离开,荷芯便急著替主子换件较鲜艳的衣服,心想至少人看著有生气,兴许就不会让人欺负了。
其实巩棋华并不想去,但看到荷芯说起那些令她垂涎三尺的美食,想到荷芯跟著自己著实吃了不少苦,便还是勉强自己去赴宴。
「还是太子妃有心,没忘了咱们主仆,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气度嘛。」荷芯小心随侍主子身侧,即使走在长廊上,冷风剌骨,飘著漫漫雪花,但她脚步轻快,脸上笑容满满。
碑棋华也感染了她的好心情,久违的笑容出现在她苍白的脸上。
然而,这样的笑容到了温暖的厅堂后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