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
「嗯。」迷迷糊糊地睁开困顿的眼,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映照进室内,在少年的背后形成晕白的细弱的光线,脸还是隐藏在黑暗中,只可看清他亮若星子的眼楮。
「我睡不著。」
「唔。」半睁的眼不知不觉想合上:「那数羊好了,要不……到楼下跑个二十圈再回来……」
「我在担心啊,姐姐。」肩被用力的摊晃著,耳边尽是少年甜腻的声音。这小子知道姐姐这两天应付突如其来的旧识是如何辛苦吗,还这样打扰的睡眠。
再次睁重若泰山的眼皮,我抱住小薰的双臂,省得他再推晃我。「小薰,让姐姐好好睡一觉好不好。」我又闭上眼,脸靠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不想离开丝毫。
「姐姐,你不会离开吧,别睡啊,回答我呀,再睡的话我咬你了哦。」
不要,不要,我要睡觉。
脸颊一麻痛,他真的咬了下来。「不要啦。」睡意还是占上风的,我不理会他挑衅的把脸埋进枕头里。
耳根一麻,随后是下巴,脖子,热热的,麻麻的,痒痒的,我终于忍不住「喏」的一下笑了起来,松开他的双臂,意识还在睡和醒之间浮现沉,本能的推他硬凑过来的脸。
「起来,起来起来……」弟弟好像已玩上瘾的抓住我乱推的手腕,凑空就轻咬一口。
埋在枕中的脸也因颈部的摆动而转向,唇角感到什么温暖润湿的东西而轻轻划过,而后是少年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电击一般的热流,心中似乎有什么燃烧起来,唇角的温度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灼热如烙印。开始还因太困了,身体没力气不想醒,但终于感受到不对劲的,我猛地睁开眼。
好像是某种情况的重演,我和小薰的眼不知所措的对瞪著。
这次是小薰慌忙移开视线,蹦跳著起身快速后退至墙角处。
可……掠过美丽眼中的那一丝奇怪的神情是什么。轻抚著唇……好像被吸吮了一下……也许是错……
「姐姐……」喑哑的声音顿住,空气中某些奇怪的因子增加,令人呼吸不畅,心跳加速。房间中静得连呼吸都压抑住,半响少年才有动静,他挨著墙,同手同脚全身僵直的走回他的床上,钻进被窝扯起被子蒙住头。
「不,不打扰你睡觉了。」
……可恶,你突然变成这么怪异的样子,谁还睡得著……
不,一定是月光照得太暧昧了,才让人睡不著,一定是这样没错。
***
镜中的少女即使精神萎糜,脸色惨白,双眼布满血丝依旧美的令人心悸。
「哎。」我长叹一口气,拧吧毛巾压在脸上,润润干涩酸痛的眼。
「狱殿下。」
没错,这张我有时照镜子都会不小心看呆的脸是某位魔女的,只不过两三天的时间,我非但接收了她记忆,她的脸,现在连她的责任都要接收。
「什么事?」我把毛巾拿下,镜子里出现的却是我不熟悉陌生的脸。我「砰」的一下慌忙转过身,惊讶地看向站在卫生间门口的男子。
修长的身躯因穿上红色华服更显挺拔,半长的银色的发柔顺的贴在颊边,紫色美丽的眼瞳和略显薄情的薄唇……「啊,啊,你是莱克……」半晌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记忆中的微显稚气的少年已不见踪影,也不是那经常化妆化的看不清原本面目的呈女性的男子,而是充满力感的俊美,贵族的俊逸,魔魅的邪艳,比以前夸张的视觉系装扮不知好看多少倍的年轻男孩。
「你的病好了。」我呆呆的问。虽不知有些男性为何有喜穿女装的爱好,但据说这种爱好很不易戒掉。
「你才有病。」莱克扯了下嘴角,有些自嘲的笑:「他已找到亲姐,何必再看……那付怪样子。」
「难道说……」因为绮罗想见姐姐,莱文才穿上女装……受到些微冲击的我看著眼前这个原本就是更为狂放出色的男子,他……虽是男装打扮,但却不是似以前常穿的军服,听说……他已放弃贵族身份。
「那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哎?」
是迟钝还是视而不见呢,有些事情明明显而易见,却因害怕受伤而捂住双眼。
「绮罗在战争中受的伤还没好清吧。」
讲话太多就会轻喘,不时的吞服一些药丸,身体是不正常的低温,心肺都应该受损伤吧。而没随时光有何改变的娃娃脸,再见面时却有些什么感觉不同了。
「竟这样拖著残伤的病体来见我,他真的很在乎我呢。」
「莱克。」我垂下眼帘,不看脸色突然就得青白的男子,淡淡的说:「为了绮罗好,也许该回魔界的应是你呢。」
***
六点十分,父母还在卧室内睡觉,客房里的绮罗已起来,窝坐在沙发里,有些出神的看著电视。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在我身周围看了一下,问:「莱克呢?」
我撇了下嘴:「问他做什么。小薰没在房里,出去了吗?」
绮罗侧头想了想:「呃,他说他要出去打些豆浆和买些早点回来。」
「哦。」确定他真的不在房中,我不知怎么松了一口气。
我走到沙发的茶几旁,拿起早报就坐在绮罗身旁。
「绮罗。」我翻开报纸随口问道:「在人间界还住不住的惯。」
「不太习惯,空间太小了。」绮罗皱了皱眉:「阿狱,你为何能在这么脏乱狭小的地方生活下去呢。」
「那你为何不像莱克他们‘嗖’来‘嗖’去不留影踪,而变成我表哥住进来呢。」
「我想知道你为何不愿离家。」李绮罗拿著摇控器乱按,似乎电视画面的切换极为有趣。「看得出来他们很疼你……和他。」
「爸妈是很疼我和小薰啦。」
「阿狱,你是怨父皇从不理会我们吗?但还有我啊……」
目光从「飞机失事真相」的二版新闻上移开,我有些吃惊的问:「绮罗,你还喊那个人为王,难道你现在还有皇室头饺?」
「嗯,怎么了?」
「可莱克不是失去贵族身份了吗?」
绮罗脸上闪过一丝狼狈:「阿狱,你别听别人乱说,是他自愿放弃贵族身份的,与我没什么关系。」
盯看著绮罗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我突然笑起来:「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我重新翻看著报纸,这世上的天灾人祸好像越来越多了,不知生活在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
「他,阿狱,只有他我绝不原谅。」
怔了一下,我才知绮罗说的是小薰。
「都是因为他,阿狱才身形俱损坠入人界,寓言失去双瞳,我们才会分开百年。」
「这怨不得小薰吧,战争是无法预料的啊。」
「可是百年前的那次三日战争是他策划的呀!」
「因为楼白国先挑衅的吧。」皱了下眉,我不知绮罗为何突然激动起来。
「阿狱!」绮罗震惊异常地看著我:「我还不知道吗?你竟然会说怨不得。还当他是亲人看待……这件事几十年前都查明了啊。在人间界撒播病菌和挑起战争的,是他在楼白国安插的间谍所出的主意,楼白国敢那样胆大妄为,也是因为有他有身后支持。」
「你胡说什么!」我站起身,把报纸甩到茶几上,沉声说:「绮罗,通敌是很重的罪,楼白不至于那么蠢。」
「所以楼白国已不存在了,现在魔界已仅剩六国。阿狱,与其说那次战争是天魔之间无法消弥的对立体现,还不如说他只不过想毁掉你或得到你就让神,人、魔三界陷入战乱而毫不在意的可怕天使。」
「……」房间温度似乎骤然下降,我不禁打了个颤。
「战后百年,魔界势力划分有很大改变,暗罗皇族……因阿狱不在,都快要变成任人欺凌的弱的小柄家了。大家都希望你可以回去。」
是不知不觉在改变吗?「绮罗,你以前从不理这些锁事的。」
「因为阿狱把我保护地很好啊。」绮罗因回忆面容变得柔和:「而现在……」
淡笑得如孩子般的表情见我认真看他而渐渐变得有些拘谨的低下头。
真的,不同了。
***
墙上的石英钟「嘀嗒嘀嗒」地走著,客厅里的日光灯发出炽白的光,已打开窗帘的窗外天已大亮,吵杂的的城市晨曲由窗外传进来,我存在在这里,是真实的。
搔了搔顺滑的发,我重坐回沙发里。
「绮罗,只有你在想著我,也许我会改变主意跟你回魔界呢。」
「真的吗?阿狱。」绮罗惊喜地站起来无法置信地问。因起身太急,他晃了晃身子,捂住胸口,皱著眉轻喘了一下。
「嗯。」我垂下眼帘:「我以前总觉和李狱之间总似隔了一层玻璃,我在这边可以看清玻璃那方少女的所有记忆,却总无法相容。但见了你以后,却可清楚地感到我们真的是一个人,因为对你的关心都是一样的。」
我抬眼看向绮罗:「我会回魔界,会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伤害。」
「所以,」我的目光调向电视播放的早间新闻:「你不需要莱克了罢。」
「咦?」
「那个莱克‧戴文啊,他已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吧,因为你已找到我了啊。」
我们是恶魔啊,利用完的东西该扔掉便扔掉,才不负邪恶之名。
「不用担心无法开口,因为我已对他说过了,不让他再缠著你。」看到绮罗惊乱的样子,我轻笑:「别害怕,有我在的话,他还不敢报复你。」
「我不害怕啊,而是……」
「绮罗,我不是最重要的吗?」虽笑著,但语气却独断而强硬:「莱克算什么,不过是个无身份的庶民而已,况且还有些奇怪的癖好,和他牵扯到一起,你的名声也不会好听,以前不得已也就算了,但从现在开始就可以不用理他。」
「可是莱克……」
「你不用替他担心。」我微笑却不耐地打断绮罗的话:「如果他有本事,应该可以再恢复贵族身份,而且如果再娶妻生子的话,关于他一些不好的流言自会不攻自破,凭他的智慧和力量,能坐在幽冥国国君之位也并非不可能,绮罗,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他好。」
「……」
「我才说让他离开,他就无法忍受否定而从我面前消失了。现在应已回魔界了吧。」这句话是问在角落里坐著的寓言,他朝这边看过来,点了点头。
「人们对习惯存在的事物的依赖是很可怕的,总以为离不开他,但抛掉后,会发现可以过得更轻松。绮罗,我会保护你,像以前一样。」
「 当。」是重物撞击在地板上的声音。
我吓一跳的转过头,站在客厅门边的少年脸色苍白地抱著盛著早点的纸袋,脚下是跌下倾倒的不锈钢杯,盖子跌落在墙角,怀中乳白色的豆浆蜿蜓流出,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水洼,散发出清鲜的香气。
但为何没感觉到小薰的气息和他开门走动的声音?
「像以前一样是怎么回事?」小薰一脚踏在豆浆上,随著他气势汹汹地走近质问,白蓝相间的磁砖地板上留下一串清晰的白色的脚印。
「呃。」我不自觉的畏缩一下:「那个……」
「他是李狱的弟弟,不是你的啊。」
「这个……」
「还是你这次还要选择他!」
「因为……」
小薰用力咬著嘴唇,大眼中含著泪,倔 的不让它流下来。「我恨死你了。」他用力把装满食物的纸袋掷过来,我连忙跃身去接。
等我手忙脚乱的把纸袋接住,小薰早已拽著书包冲出房门,丢下我独自离开了。
咦?咦?为,为什么要恨我。我震惊于小薰夸张的离场方式,无竟识的把纸袋中已压扁的早点往嘴里送。
嗯,是离家三站路远的古商城南门的正宗天津小肉包的,好吃。
***
想我曾是魔界鼎鼎大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李狱啊。
但现在连想落跑,都得要装病。
幸亏我平时脸色苍白得就像营养不良的贫血儿,向老师告了假,我捧著头虚弱地步出校园后立刻恢复精神百倍,健步如飞的状况。
「到底有什么急事,让你非要到学校找我不可。我已经很给面子的让你们呆在家中了哦,怎么现在连在学校里也要被搔扰,告诉你寓言,若我学习退步了,绝对饶不了你们。」
「你不需要这么辛苦,而且绮罗少爷……」
「不辛苦怎么会考上大学,考不上大学怎么会找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怎么要养活我和弟弟。现在可不比以往,光有个贵族身份便有薪金可拿。」
「绮罗少爷情绪很不稳定……」
「不稳定?拜托,我只是十六岁的未成年少女,为何还要安抚二十四、五岁的成年人,有像我这样命苦的嘛。」
「他执意要先回魔界……」
「他不用那么著急啊,我不是让他在房间里先休息休息,等我放学回来再和他讨论一下回魔界后的细节吗?」
「他想要……找莱克少爷。」
「哎?」我硬生生地停住脚步,低眉抬眼的迸出怪声:「那个人妖……」
「狱殿下,请不要如此说莱克少爷。」寓言脸上浮现少见的怒容,令我愕然。
「是不是和那个莱克呆久了,而忘了你真正的主子是谁?」好半晌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已顾不得路人奇怪的视线而向一团空气冷笑著:「真有趣,连我的话都敢反驳。」
「……寓言不了。」
不甘愿的模样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冷哼一声,气冲冲的朝家里走去。
***
窝在沙发上的男子,脸色是孱弱的惨白,不时剧烈地咳嗽著,捂著嘴的白色丝绢,隐约透出血色。
这哪里是情绪不稳定,根本是病情不稳定了才对。
我面色大变地来到绮罗跟前,焦急的问:「药呢?」
「狱殿下,没有用的。」寓言跟在身后,满面忧色:「绮罗少爷在你走后便一直咳一直咳,药吞下去又会咳出来。」
我震恼地看向寓言,他意思是说绮罗这种情况是我引起的喽。
「咳,咳,对不起,阿狱。」绮罗抬起头,清亮的眼因难受而溢满水气。
朝绮罗的背拍了拍,我轻声安抚著:「别激动,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对我不必那么见外。」绮罗摇了摇头,情绪只更显狂乱,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过后,噪音因受到破损而暗哑:「我真的真的是希望阿狱回去,我真的真的希望见到阿狱啊。」
「我明白,我明白。」
「但我骗了你,其实我也一直骗自己。我是卑鄙的连阿狱都会欺骗的人。」
手轻轻拍在绮罗背上,他因说话而慢慢停止咳嗽,我接过寓言递过来的丝绢,擦了擦他额上沁出的虚汗。
「别责备自己,我不觉自己受到欺骗啊,我是自愿回魔界的。」
「可我无法原谅自己。」绮罗手捂住双眼低泣著:「劝阿狱回魔界其实是我的私心。如果阿狱回去了,莱克就不用那么辛苦,他整日为了帮我而疲累不堪的样子,我不愿再看到。」
「莱克?」我的笑容凝固住。「绮罗,你只是习惯那个人在身边出现而已,因为我不在你才想找个人代替吧。」
「莱克才不是替代品。」绮罗抓住我的衣袖,焦急的解释说:「也和阿狱不一样,真的。」
「当,当然不一样。」我挤出笑脸,柔声说:「绮罗,因为姐姐是最重要的,对不对。」水雾般的眼眸已不见当初纯然的迷恋崇拜,让我不由一阵心慌。他的眼似在探寻著我脸上的表情,却没有焦点,似乎透过我在想某个人。
「姐姐是最重要的……是啊。」绮罗缓缓低下头:「我真的一直这样想,而且经常会说出来,别人一定也这样认为吧。」
「就这样才对嘛。」提著的心慢慢放下来:「莱克不过是个变态而已,和他呆久了,也会被传染上的。绮罗,你若想结婚的话,魔界多的是温柔可爱美丽的女孩子。」
「不是和阿狱成婚吗?」
「咦?」我眨了眨楮楮:「我,我才十六岁,而且人间界不像魔界皇族为保持血源正而可以近亲成婚,所以说,我还需要一段时间做心理建设,如果你愿意等的话……」
「对不起……」
「不愿意等也没关系,反正魔界多的是……」
「我回魔界找莱克。」
「哎?」我大叫起来:「不行!」
「阿狱。」把我的衣袖拽的更紧,绮罗哀求地看著我。
「不行不行不行。」掰开绮罗的手指,我甩开衣袖后退一步:「我绝不同意,因为他,你连姐姐的话也不听了吗?」
「他救了我啊,阿狱。而且都是因为他,在你失踪的时候,我才没崩溃。」
「所以说他是替代品……」
「他不是!」因为我的独断认定而无法解释的绮罗终于发起火来,他站起身朝我喊到:「阿狱,什么时候你才会好好听我说话,什么时候你才会了解我一点。你知不知道,我经常会坐在宫外一天只为等你,你知不知道,因为害怕黑海的夜,在晚上我从不敢睡,你知不知道,见到你一次会让我高兴几天,你知不知道,因为没有力量,在不必要的时候从不出宫的我是多么寂寞!」
苍白的脸因激动而变得嫣红,清丽不甘的眼,修长的身躯猛然迸发出来的迫力令我不觉又后退一步。
捂住的双眼……要睁开了吗?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因被绮罗少见的气势惊住,害得我结巴起来。「我,我以后会注意的,但你今后绝对不要找莱克才行。」
「我要找他!」
「为什么非要找他不可!他已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我没利用他!」
「他是个变态啊,和他在一起,你一生都会被人嘲笑轻视伤害啊!」
「我不在乎。」
「绮罗!」我沉下脸:「你从来没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过话,难道那个有女装癖的变态比我还重要!」
「没错,他比阿狱更重要。」
冲口而出的话震呆两个人,不,三人,寓言也瞪大眼楮无法置信的看过来。
时间一瞬间停滞下来,空气中散播著沉默的粒子,而屋中的三个人全都维持著可笑的目瞪口呆的姿式凝在其中。
「莱克……很重要。」
静止的人中,黑发的娃娃脸男子最先有了动静。男子黑色的眸子先是迷茫不解,而后是若有所思,黑色的瞳孔逐渐变得清亮,亮的令人心慌。
再看向我时,绮罗眼中已不见有慌乱,自怜和痛苦,而是像猛然间明白了许多事情的了然与解脱。
「就是这样呢,莱克很重要。即使他开始是替代品,现在也成为无法取代的替代。即使现在只是因为习惯不想改变,将来也一定会习惯下去。即使将来无人祝福,那无论什么时候逃避、哭泣,退缩还是无济于事。莱克很重要,我只是不想让他离开我身边而已。」
不是想掩饰的无措,想让人了解的焦虑和不被人了解的愤怒,只是静心静气的宣告。
从刚一见面时就惊觉到不同,如今更明显地呈现出来。依旧是少年般的娃娃脸,却有我不熟悉的坚强,那是想以自己的力量守护某件东西的男人的表情。
当初那个恣意妄为,任性胆小的绮罗呢?
在百年里,谁改变了他或……他在为谁改变?
「为什么是莱克‧戴文呢。」
为什么最终选择的会是男人呢,我不懂。
「如果莱克是个女子的话……」会不会就不会有长久的视而不见和苦苦挣扎。
「我为什么非是女的不可。」冷然的语调加入,透露著危险的不愉快。
「莱克。」屋内蓦然多出的人影令我本能的向后跃跳一小步。
却有另一个人就直接跳过沙发,冲到莱克身边,伸手紧紧拥住他。
在被拥住的一瞬间,莱克绝美的冰颜融化崩离,直接以瞠目结舌的呆滞模样示人。
我走上前去,半跪在沙发上,手肘搭著沙发椅背面无表情地看著那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两人出现在同一画面中,相似的修长身躯,莱克更为高些,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的画面并没有想象中恶心。
只要呆在一起便可轻易发觉的情感。只是一个平常的主动的拥抱便让莱克惊喜得几乎变成白痴,只是失而复得出现的人而让绮罗放下矜持。
如果不是爱的话,那这样的相念相依不离不弃是什么?如果是爱,为何绝不会得到哪怕是一个人的祝福。
我不明白,感情是纯洁炙热而惟一的,只因投注感情的彼此是同性,便会异化为污秽不堪吗?
而我只是不想让绮罗受伤。
***
「绮,绮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发生吗?」终于确定不是做梦的,莱克兴奋而笨拙的反拥住绮罗。「嗯,因为每次想见你的时候你就会出现。莱克,你为何突然又回来了呢。」
「想,想见我?」傻傻的痴笑了一阵,莱克才记得回答:「我不放心你单独呆在人间界,所以拿了东西后马上就赶回来了。」
「拿东西?」绮罗不掩惊讶地问:「不是因为阿狱……」
「是狱殿下说为了你好,我必须回魔界才行。」把绮罗紧紧困在怀中,两人就相拥著交谈。
「所以你便回去了吗?」语调里有对莱克轻易退缩的些微怒。
「我原本不想回去的,但狱殿下说你病还未好全,镜心宫有她以前珍藏的药膏可以医治,所以我来不及向你说一声便回去了,我已找到狱殿下所描绘的盒子,你的身体应该很快便可痊愈了。」
绮罗身体僵了一僵,推开莱克,转过身生气的说:「阿狱,你骗我!」
我趴在沙发背上,一点也没计谋被揭穿的狼狈不堪:「就算我骗你又如何。」却因绮罗指控的眼神而受了伤,我黯笑:「绮罗,我是为你好啊。」
「你知道你选择的是什么道路吗?有坚强的心可承受吗?有后悔的余地吗?有大声说出的权利吗?」
「阿狱,逃避退缩心就不会受伤害吗?」绮罗认真的看向我:「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坚强,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最终是怨恨,我只知道现在无法放开莱克。」
「绮罗!」莱克震惊落泪。
手轻擦俊美男子绝美紫眸流下的如珍珠般珍贵的泪水,绮罗怜惜的笑:「莱克,我的告白有那么可怕吗?」
「不,不是!」抓住绮罗瘦弱的手腕,莱克自己用手背粗鲁的猛擦不断掉下的泪,而后睁大眼楮,不让任何东西再阻挡他看绮罗:「我,我以为……即使你的眼楮不只注视著我,不只信赖著我,只要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便可以了……我在说谎,因向往的太过奢求,而不时说著谎言欺骗自己……」
「那打赌好了。」见不得温情脉脉的我提议著:「若你们赢了,我便不会再管你们,若你们输了,便永不见面。」
「阿狱。」
不再理会绮罗,我朝莱克说:「我们的东西呢。」
***
那是个圆柱型的浅绿锦盒,当手抚模其上,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由指尖涌上心头,同时一种黑暗的气息令心脏有些微麻痹。
松开手,锦盒就浮在半空中。
「阿狱,那是……」绮罗吃惊的盯住锦盒,手不由自主的拽住莱克的衣袖。
「对,这并不是药盒。」在莱克要发火之前,我点了锦盒一下,深沉的笑道:「而是我与绮罗成婚用的誓约之杯。」
锦盒细细裂开,化成青色粉末不降反升,淡青色的高脚玉杯显露出来,相互盘旋的飞龙雕刻其上,粉末落入杯中,化成淡青的透明液体。
这次连莱克也脸色大变的惊叫:「这是守护婚姻的龙之妖翼。」
「眼力不错呢。这是我为了绮罗而花了十年时间捕获的两只妖龙,封入五杯之中,为成婚所用,没想到今日还会再次见到……」
「我不同意。」莱克紧张的拥住绮罗:「我不会再把他交给你……」
「所以要打赌啊。」我无怒无喜地看向身侧无瞳的男子:「寓言,也需要你的帮忙呢。」自从莱克出现,他就会全身僵直地警戒著我。他却不知我天生反骨,别人越是认为是错,我更要错的彻底绝对。
寓言的血和我的血抹在杯口,手指发出淡红色的光围著杯口轻蹭,「呜呜」的玉鸣声响起,红光渐炽。
像突然明白我在做什么的,寓言凄声喊出:「狱殿下,你在违天行运,会害了……」
我已收敛笑容,低诉咒语:「吾为暗罗皇族十三皇女李狱,成婚仪事之主事,暗罗皇族护卫寓言,成婚仪式之见证。吾之小辈,一为暗罗皇族十四皇子李绮罗,一为幽冥国之庶民莱克‧戴文,现结为连理。」
相互盘旋的飞龙在玉杯表面窜动,不一会穿杯而出,两条飞龙一金一银,长约四指,无角有鳞有翅无爪,左银右金朝绮罗和莱克飞去,银龙绕过绮罗左手无名指张口在指根部咬下,金龙亦然。玉杯中澄青的液体中冒出红色的血珠,两种液体相互翻滚却不相容。
我倾听。
「因为同性便不成吗?」手指不再蹭动,而是轻按在杯口。我挑眉淡然威胁:「若是我说可以呢。你们是想在下一秒消失,还是再用心仔细考虑一下这样的感情值不值得你们守护。」玉杯因骤升的压力布满细细的纹痕,心脏无法负荷的刺痛,杯中的青色与红色的液体相遇如遇炙炭般沸腾起来,我的注意力全放在升腾追逐纠缠的液体上,不敢有丝毫大意。
耳边穿来寓言惊悚的大叫:「狱殿下,莱克少爷和绮罗少爷皮肤下好像有东西在流窜……」我无感觉的盯著玉杯中的液体融合在一起,渐渐变成清清澈澈的透明水色。终于吐出一口气,我举手拿起高脚酒杯,再咬破中指。
血滴入玉杯中,玉杯渐渐变成鸡蛋大小的球体,金色银色的小龙在玉球中若隐若现的飞旋。我封住誓言:「同甘同苦,同心同命,礼成。」
炙阳般的红光过后,玉球消失。
而不知何时倚倒在地上相拥的两个人,如才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湿透,身体还因为巨痛的余韵而抽搐著。
我伸脚踢了踢虚脱的莱克:「喂,终于嫁给我们家绮罗了,感不感动,反正你现在只是个庶民而已,我就赐你‘李’姓吧。哼哼,李莱克,虽然有些难听,但为了幸福的话,你就忍耐吧。」
「还有绮罗,莱克变成我们李家人,就是你的奴隶了,你想怎么使派他都可以,不用不好意思,反正已没娘家帮他撑腰。不用太感激我,这是姐姐应该做的。」
「你……」莱克睁开眼,紫眸因身体痛还有些迷蒙:「什么李家人,你说清楚……」
「狱、狱、狱殿下,你说是结、结婚。」寓言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同同同性结婚,魔界的那些贵族一定会气疯啊,你你你还威胁龙之妖翼,绮罗少爷和莱克少爷差点被你害死……」
「寓言,我赌输了啊,你应该安慰我才是。」
「赌输?」
「嗯,赌的就是李绮罗和莱克成婚的话,龙之妖翼会不会守护他们的婚姻。」
我盯著两人左手无名指上由体内浮出的金色与银色的龙戒:「以爱为食的龙之妖翼,若婚姻无爱的话,无论是寄主还是寄生者全都会死。而通过龙之妖翼守护的婚姻,无论是谁也无法反对。堵住流言的惟一方法就是让流言成真。绮罗,莱克,这就是我的祝福呢。」
微风拂过,窄小的房间点点消失,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白色花园,碗口般大的花朵遇风便折,满天飞舞。花瓣飘然落下,沾惹满头满脸满身。
「阿狱,谢谢你。」
「我不是李狱。」不看绮罗的脸,我向花丛深处走去:「如果我是李狱的话,绝对会杀了莱克,而绝不会把自己的弟弟交付给一个男人。」
飞花舞的迷离轻狂。「我说过,若你们赢的话,我绝不会再管你们,所以你们走吧。」
再次回到屋中的,只有我一个人。
低下头,眼角有咸咸的液体流出。
那不是,我的泪。
***
危险而熟悉的气息。
由迷思中惊醒,我才抬起头,仿佛有什么穿过体内的让我无法口言身动。
就那样斜靠在沙发上,身体像锁住一样,惟一可以的是眨眼楮。
时间不知何时已到黄昏,晕红的光由半开的窗帘流泻进来,屋内的光线转为暧昧的灰白色,似亮非亮,似暗非暗。
身后传来脚步声,即使捂上耳朵也知那是谁。
小薰。
「姐姐。」甜腻的略带撒娇的语气同以前没任何不同。「姐姐,你骗我,竟然丢下我独自回家。」
眼前一黑,视线被手指遮掩住,冰冰凉凉的触感不像小薰平常温暖的手。
而后,唇被压住的,又麻又痛。
生涩又冰冷。
「姐姐,那个人妖嘲笑我。」微湿的气息喷在唇边,是小薰在低语:「他说真同情我呢,与姐姐成为孪生姐弟。可是若不从出生便在一起的话,你的一切我又怎么可以全程参与。我不想再犯以前的错,你的眼中只可看我,心中只可有我。」
手指移开,眼前又一亮。腿上一重,是小薰的头枕在上面。低下眼,趴在腿上的小薰偏过头,只可看见他几近黑紫的泣润滑短发和黑发下的白皙颈项。
「姐姐,我很乖呀,为何每天还总会梦到你说‘还是不要再见面’的无情样子呢,无论我祈祷多少次你还是选择他,姐姐姐姐姐姐,我痛苦的几乎要死去了。」
电视屏幕上反射的人影,依靠在沙发上的少女和半跪在地上,头枕在少女腿上的少年,仿若温馨的家庭画面一样欺骗人类的视线。
「无论我心中如何焦急,你却总是毫不在意,你知道当我找你,得知你已先走时,我快要发疯的事吗?你总是若无其事。他什么时候会接你到魔界呢?我知道他恨我,想分开我们,可是我不会让他如愿的。」
「你知道吗?姐姐,现在缠绕在你身上的是黄璧玺的傀儡之线,如果操纵著你的记忆,让你可选择遗忘和制造回忆,你会不会就不会离开我身边。但是若这样的话,留在我身边的还会不会是我所喜欢的人呢。姐姐,你为什么不爱我呢。」
腿上一片湿热,是小薰的泪吗?那手背上的呢……
依旧维持著半跑的姿式,小薰抬起头,「姐姐……」依稀见过的绝望的眼神却在下一秒变成惊怕失措的惊诧:「姐姐。」擦在脸上的手,因拿捏力道不当而刮伤脸颊生痛:「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是我不对,姐姐,求求你不要哭了。」
嘴张了几次,声音才可顺利发出:「你还好意思责备我。」
眼泪无法停止的,我甩开小薰的手:「早上独自甩门出去的人是谁,在学校里硬躲著不见面的人是谁,现在还想伤害我。」
「姐姐……
「我是你姐姐啊,不是那个曾伤害了你的人,是你躲在过去的记忆中出不来。我为什么那么倒霉,当我是李狱,绮罗却找到更重要的人离我而去。当我是余菁,弟弟却为李狱的记忆而伤害我,我不要再见你们了。」
「姐姐,他找到重要的人,是那个人妖吗?」小薰一把抓住我的手问:「他离开了,不再要夺走你吗?」
我推他:「你还幸灾乐祸,走开啦。」
「但我不会离开你啊。」不理会我的挣扎,小薰把我拥进怀中:「我会永远陪著你。」
「不要再把我当李狱,我会伤心啊。」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反拥住小薰,头埋在他的颈肩,泪还含在眼里的,我吐了吐舌露出浅笑。
有些过往,忆的深刻也疼的蚀骨,而我只选择现在存在的幸福。
***
褐发的白色天使在天上看著低泣:「路西菲路大人,你又被那个魔女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巴奥美斯一定会再想办法去救你……」所以,余菁余薰,想要幸福的话还需要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