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出慵懒地躺向椅背,深邃的棕眸随著在房内走来走去的风筝移动。
「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吗?」他已经看著她这样走了将近五分钟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对啊。」风筝骇了一跳,刚想好的婉转说词全都一哄而散。她该怎么开口跟玉皇说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是不是有关白翼的事?」见她久久不语,他只好自行假设各种状况。
风筝摇摇头,虽然白翼的长相的确让她吃惊,不过,她所发现的事实才叫她辗转难眠。
不是白翼?那就只剩下一个人选了……
「是神差的事吗?」神出耐心地猜测著,他想风筝一定是认为事情太不寻常,所以迟迟说不出口。
不过,究竟什么事情让她那么担心呢?
「嗯。」风筝点头如捣蒜,「从以前到现在,你有没有发现神差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没有。」除了神工飞机失事的那段期间之外,神差的表现一直很正常。
「真的没有?你从不觉得她跟鬼使之间有一点点……一点点……」
「一点点什么?」她的话真的让他丈二金刚模不著头绪。
「就是……」风筝来回走动的速度更快,秀眉间也锁著浓浓的愁绪。「就是鬼使他喜欢神差啦,我想也是因为这样鬼使才会不告而别!」
「鬼使喜欢神差?」神出的口气依然平静,没有风筝想象中那般震惊。
「你……不觉得奇怪?」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还好。」从一开始他就察觉神差跟神工、鬼使之间有一种奥妙的情愫在蔓延,他没有说穿的原因是打算静观其变。神差是个对感情很迟钝的人,她应该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神工对她的感情吧。
「可……可是鬼使一定是一时不能接受自己竟然爱上了同性的人,所以才会选择离开。」风筝把她的推论说出来。
「同性的人?」神出薄唇间有朵笑靥在绽放,他忘了风筝一直不知道神差的真实性别这件事,看来是跟她说明实情的时机了。
「我说得有道理吧?」风筝全然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犯了大错,还对自己的明察秋毫沾沾自喜。
神出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下来。
「嗯?」她停止走动坐了下来,困惑地仰脸看著身旁这个出色又温柔的男人,「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神出浅浅地一笑,「最初你跟神差认识并很熟,难道你不觉得她跟我或者鬼使有什么不同吗?」
风筝努力地回想过去的回忆,却找不出任何迥异之处。「难不成……一开始你就知道神差是同性恋了?」她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神出忍俊不住地轻笑出声,「你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
「那到底是哪里不同嘛?我想不出来了。」
风筝撒著娇,要他直接公布谜底。
「神差跟你一样——是个女孩,所以鬼使会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事。」神出对她所有的疑问做出合理的解释。
「什么?」风筝的朱唇一张一合,却没再吐出半个字眼来。
神差她……是个女孩子?她认识神差算算也有百来个时日了,她竟然迟钝到完全没有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还误认她跟鬼使是同性恋,她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会感到讶异的原因了吧?」神出抚弄著她的秀发,语中满是爱怜。「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了,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你说这件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觉了。」
「这哪算快啊?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幸好我没当神差的面说出来,不然以后我拿什么脸见神差?」风筝一张白皙的脸红通通的,难为情得很。
「不过,你为什么那么确定鬼使喜欢神差这件事?」神出不著痕迹地将话锋一转,让她不再为她的失误耿耿于怀。
「白翼说的,鬼使离开泰国的前一晚去找他,他拜托白翼要照顾神差,然后他就消失不见了。」她把听到的对话一一转述给他听。
「嗯。」神出咀嚼著其中的含意。「这么说来鬼使是把神差交给白翼喽?」
「或许吧。」
★★★
「欢迎你加入天堂风云。」神出凝视著白翼冷淡的表情,有一瞬间,时光仿佛回到最初,白翼的影像不自觉地与神工重叠。
他心中的不舍与难过只能摆在最深处,不为人知。
「谢谢。」白翼淡然地响应:「如果我不适合这里,我是不会久留的。」丑话说在前头,以免到时候大家都觉得难堪。
「我相信你的能力。」神出不以为然,他可以体谅他的心情。「有任何问题随时沟通,这段适应期就由神差陪著你,应该可以吧?」
「嗯。」他没有异议,低头享用「玉皇夫人」
为他们准备的早餐。
「神差,这趟任务你做得不错。」神出叉了一片火腿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一直没有开口的神差抬起眼来,随即又颓丧地低下头去。她知道玉皇一定还在怪她跟鬼使闹成这样难以收拾的局面。
「鬼使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请地狱鬼众的人打探他的消息,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鬼使到底去哪里了。」神出看穿她的心思。
表使会选择离开应该只是暂时的决定,他疗好伤之后就会回来了。
「对不起,让你烦心了。」有了地狱鬼众的帮忙,她就放心多了。
地狱鬼众专司消息买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难得倒他们。
神出明了地点头,「待会儿你就带白翼到总部了解一下营运状况,顺便介绍一些高层干部让白翼认识。」既然是牵扯上感情的事,他也就没有道理怪罪谁。
「好。」神差的视线掠过鬼使空荡荡的座位,一股莫名的窒息感朝她席卷而来,让她差点不能呼吸。
最近她想了很多事,鬼使的不告而别让她体会到她一直把鬼使的付出当成习惯,虽然鬼使不是会计较的人,不过她却怎么也过意不去,甚至连跟他说声谢谢的时候都不多。
是她太粗线条了,自神工出事后,鬼使就一直默默地陪著她度过每一个她无法从罪恶感中跳脱出来的夜晚,她把鬼使的体贴当作理所当然,这样的她连自己都觉得厌恶。
表使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回来接受她的道歉?
「神差,你不舒服吗?怎么都不吃东西?」
风筝自厨房走来,眼尖地发现神差盘中的食物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
神差收回恼人的思绪,抬眼对上她关爱的眼神,「我没事,不自觉就发起呆来了,没事的。」她赶紧拿起叉子翻动盘中的食物。
风筝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目光没有离开过神差忧郁的脸孔,「你……在想鬼使,对不对?」她现在才发现神差的五官是如此柔美,当初怎会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误把她当成男人那么久?
「我——」神差眼见心事被拆穿,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的确想念鬼使,但,那又如何?他不会知道这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听她的解释,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鬼使会回来的。」昨晚她听到神出跟鬼斧的对话,虽然鬼斧没有明确说出鬼使到底身在何方,不过,从鬼斧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已经掌握鬼使的行踪了。而且鬼斧再三向神出保证,鬼使没多久就会归队,事情应该不会有变卦才对。
「嗯。」她知道风筝是在安慰她,怕她难过。
神出挑眼觑著身旁的风筝,低声道:「你……好像很有把握鬼使一定会回来?」想必昨天她偷听了他跟鬼斧的谈话。
「我……」风筝吐吐舌头,同样小声地响应:「我只不过不想让神差烦恼,你又为什么不告诉她实话呢?」
神出的神情高深难测,「我有我的考虑。」
他希望鬼使归队的时候可以调理好自己的心情,虽然他也希望鬼使跟神差能有好的结果,但,感情是勉强不来的,他也只能当个旁观者静待其变。
★★★
「你说什么?你答应过我要保守秘密的,你怎能说话不算话?」鬼使气急败坏地从弹簧床上跳了起来。
「我并没有出卖你啊。」鬼斧坐在一旁支著下巴,淡淡地澄清。
「你向玉皇说了我的事这不叫出卖是什么?」鬼使质问的眼神紧锁在鬼斧的娃娃脸上。
表斧悠闲地啜了口茶,完全无视于鬼使那两道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凶恶眼神。「我有必要让玉皇别再为你的事担心,况且,我又没说出你在这里的事,这样还算对得起你吧?」
「你——」过于激动扯痛了他脸上尚未愈合的伤,他抚著颊上的痛处却仍死命地瞪著鬼斧。
「反正话都说出去了,我又不能让玉皇丧失记忆,你生再大的气也不能挽回,别生气喽。」鬼斧的娃娃脸笑容可掬地瞅著他。
表使气闷地转过头去,不打算再搭理他。
看来他得另寻他处了,不然,玉皇很快就会到这里来找他了。
「你到底想要躲多久?我听玉皇说神差为了你失踪的事很自责,你忍心让你喜欢的人为了你伤心难过吗?」鬼斧看出他想一走了之的想法。「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也不是禁不起打击的人,为什么你要选择逃避现实?如果这个幸福真的不属于你,你也应该拿出风度祝福神差才对。」
表使沉默了恍如一世纪之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或许真的不是神差的幸福,至于你说的祝福……我会尽力开口说出来。」
神差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她好不容易才从失去神工的伤痛中走出来,他不希望看到她为了他的事再度落人痛苦的深渊。
表斧的笑意漾开来,「这才是我所欣赏的鬼使。」
「欣赏?」鬼使回过头来,俊美的五官皱得厉害,「喂!虽然我失恋了,可我还是不会接受男人的感情的,你别想趁人之危。」
表斧一口茶喷得老远,「你省省吧,真想不到你跟鬼魅一样不知羞耻。」鬼魅那家伙老是以为全世界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会爱上他。
说到鬼魅……「对了,你能不能替我跟鬼魅要一个通讯器?」有些话他想跟神差说清楚。
表斧探手自白袍的口袋中拿出一个锦盒扔给他,「我早就替你准备好了。」
表使打开锦盒一看,一个通讯器完好地躺在其中。「你设想得可真周到。」
「当然喽,我是妇产科医生呀,不细心怎么行。」鬼斧话中有话。
表使瞪了他一眼,「不用你强调这里是妇产科,我会终身难忘的。」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子,竟会窝在这个「产妇病房」里,叫他如何能忘怀。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鬼才相信你的话。」鬼使嗤哼了一声。
有了先前的例子,他不再相信鬼斧那张嘴会有多紧。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西班牙?」鬼斧转回正题。
「想好祝福的草稿后随时都能起程。」他调侃自己。「哪天你门一开没见到我,就是我回西班牙去了。」
表斧的笑容隐没,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鬼使隐藏在心中的痛楚,但此刻再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
假以时日,他会平复的。
★★★
神差无精打采地坐进柔软的沙发中,柔细的发丝显得凌乱。「风筝,你找我?」贴著椅背,她的神情有些疲倦。
「你没睡好?」风筝递了杯咖啡给她,眸底掠过一丝不忍。
「嗯。」一个礼拜过去了,鬼使依然无声无息,叫她如何能够安心入睡。「别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的。」
「神差……」风筝坐到她的身边,「我可以跟你们成为一家人也是受到你不少的照顾,我希望自己可以帮你一点忙。」
「帮我?」神差不明白她的意思,「你要帮我什么呢?」
「如果你信任我的话,你可以把内心的事情说给我听,我可以给你一些意见。」她是真的想要略尽绵薄之力。
神差苦笑了一下,「倘若你是指鬼使的事,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担心鬼使的安危罢了。」她连自己的感觉都弄不清楚了,如何能够说出口请别人帮她的忙?
「我们都是女孩子,我可以体会你的感受。」风筝不因为她的拒绝而灰心。
「女孩子?」神差扬起眉梢,有些诧异地瞅著她,「你现在知道了?」
自从加入天堂风云之后,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女孩子的事了。
「是玉皇告诉我的,你为什么都没告诉我这件事?」只要一想起她出的丑,她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里面,永远不要出来。
就口喝著香醇浓郁的咖啡,神差抿抿唇露出浅浅的笑意,「那个时候我的性别根本不是重点,我跟你提这个干嘛?光是烦恼你跟玉皇的事我就头大了,哪里还有时间去解释那么多。」
两朵红云瞬时飞上风筝的双颊,只要谈起当时跟神出的情事,她还是会不好意思。「就因为你当时帮了我那么多忙,所以我也要回报你。」
神差眯起带笑的深邃瞳眸,「我真的没有你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你也喜欢鬼使吧?」见她仍是不肯妥协,风筝索性单刀直人地说出她想了许久的疑问。
神差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道:「我当然喜欢鬼使了,他是我的好伙伴。」
风筝闻言皱起眉头,「你知道我说的‘喜欢’指的是什么。」
放下咖啡杯,神差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她的心很乱,她真的无法理清自己的感觉。
「记得当初我跟玉皇也是绕了一大圈后才顺利在一起,那都是因为我们没有早点认识到对方对自己的重要性,难道你也想这样吗?如果这段期间鬼使爱上了别人,那你可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表使爱上别人?她从来都没想过鬼使的身旁会有别的女人出现,那种画面光是想就让她觉得难受。
「鬼使的感情是他个人的事,我没有权利管他。」她消极地选择忽略内心的感受。
她的回答让风筝大失所望,「你真的这么认为?」她以为事情说开之后会有转机,怎知还是于事无补。
神差沉默以对。
「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后悔,我去准备晚餐了。」风筝长叹了口气,垂下头挫败地走往厨房。
神差闭上眼思忖著一切,混乱的思绪依然无法理清,她已经分不清她跟鬼使之间的感情究竟该归向何方。
「神差……是我。」没预警的,耳环上的通讯器传来鬼使低沉的嗓音。
「鬼使!真的是你?」神差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她雀跃地捂著耳垂上的耳机,生怕漏掉耳机中传来的一字一句。
「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鬼使的声音中有著歉意,更多的是思念。离开的这段日子,他还是无法阻止自己想念她。
「我、我没事,你在哪里?」听到鬼使的声音让她烦乱许久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你快回来,好吗?」
表使沉寂了半晌始终没有出声。
「喂喂,鬼使,你说话啊。」神差急了,她怕鬼使又这么消失无踪。
「过几天我就回去。」他答应过鬼斧也向自己做过承诺,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勇于接受事实不再逃避。
「真的?」神差扬起音调,欣喜若狂。
「咳咳、你……跟白翼都还好吧?」虽然白翼说过神差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不过,神差喜欢他那张脸毕竟是事实。
她跟白翼?「还好,白翼还在适应当中,你呢?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里了?玉皇也一直在找你。」
「我现在在新加坡,回去之后我会亲自向玉皇请罪,请玉皇别担心我。」
「你在新加坡?」他现在所使用的通讯器……「你去找冥王他们?」她怎么会没有想到鬼使会到新加坡去呢?
「嗯。」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难过,尤其是在她的面前。「我只是想先跟你说一声,免得你又胡思乱想。」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任性惹你生气的,不然,你也不会一个人跑到新加坡去。」神差说出放在心中许久的道歉,她一度以为这句道歉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与你无关,我只是在调整自己的心情。」
虽然他不确定此刻心中的伤口是否已经愈合,却也不想让自己的行为伤害了她,所以,他只能硬著头皮面对一切。
「对了,有关白翼——」
「回去再说吧。」
「喔,你回来时我去机场接你,好不好?」
她原本想告诉他是因为巴特隆对她下降头的关系,她才会说喜欢白翼的事……算了,等鬼使回西班牙再说也一样。
通讯器的另一头传来鬼使淡然的声音:「不用麻烦了,既然白翼尚在适应阶段,你就多花点时间帮他,我会照顾自己的。」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鬼使冷淡的口吻让她无法再多说什么,只能不舍地结束通话。鬼使可能还在生她的气,等他回来她再好好跟他赔罪好了。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风筝伸手在神差面前晃了晃。
「是鬼使,他要回来了。」神差回过神,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真的?太好了,鬼使还有没有说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风筝也一样开心,至少,鬼使不再避不见面了。
神差摇了摇头,「鬼使他还在生我的气,没多说什么。」
风筝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事情总会过去的,既然你对鬼使没有感情,就让时间冲淡这件事带来的伤害,鬼使他最关心你了,他会谅解的。」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就算她有多希望鬼使跟神差能有好结果也改变不了事实。
「我……」她也不是讨厌鬼使,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工作上的好伙伴,神工是,鬼使也是。她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所以她也乱了头绪,不知所措。
「鬼使会回来就证明他看开一切了,不是吗?」
「风筝,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做错了?」
风筝笑著摇头,「只要你认为鬼使真的不是那个适合你的人,没有人会说你的选择是错的。毕竟,你选择的人是要陪你过一辈子的,除了你之外没别的人能替你做决定。」
饼一辈子?她一直以为他们会就这样过一辈子,不过风筝的话倒提醒了她,鬼使也会娶妻生子,届时,如果鬼使要以家庭为重,选择退出天堂风云,那他们……
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她不想失去鬼使。
难道……这就表示她真的爱上了鬼使而不自知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