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台最新消息——今天早上八点半由新加坡国际机场飞往洛杉矶的班机,于新加坡时间下午一点失事坠毁,机上乘客共有一百六十八名,目前生死未明。
★★★
「不可能!」神差将手中的报纸扔向墙壁,一挥手也把散乱在桌面上其他五六份报纸一同扫到地上。
神工不会死的。
「一定是报道写错了。」他喃喃自语,随即又蹲到地上,手忙脚乱地翻动白纸黑字的报道。
机上乘客全部罹难。
明知道再翻几次结果都不会改变,他依然不死心地重复相同的动作,试图寻找一线生机,只要百分之一就好。
「够了,神差。」倚在门边许久的鬼使终于不忍地上前,将像个受惊吓的小孩般无助的神差扶起。「我去查过了,航空公司的登机旅客名单上有神工的名字,他确实搭上那班飞机了。」纵然于心不忍,他依然希望他能早点面对现实。
神工毕竟也是平常人,想在那样生存机率渺茫的空难中存活下来,他们只能奢求奇迹。
神差闻言久久才仰起头来,「鬼使,你说,神工他没事,他不会死的,对不对?」他渴望在他眼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神差,神工他……」话到嘴边,他才愕然惊觉连自己都很难接受神工已死的事实。
他们曾是一同出生人死,祸福与共的伙伴,而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他没死,听到没有,神工不可能会离开我们的。」神差激动地甩开他的手,失控地大声咆吼。
表使心疼地凝望著他不发一语,他知道此刻说什么他都听不下去。
神差退了一步跌坐在床缘,他抓著凌乱的发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大吼大叫的。」
「没关系。」他知道他很难过,但却帮不上任何的忙。
神工的事对大家都造成莫大的伤害,只希望大家能早日走出伤痛。
「神工是我害死的。」他低著头喃喃自语,眉间锁著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之意。
若不是他硬要神工帮他跑洛杉矶那一趟,他也不会遇上空难,死的人会是他。
「这件事与你无关,不要胡思乱想。」他知道他对神工的死无法释怀。
「为什么遇上空难的人不是我?神工是无辜的,我如果没有要求他代替我去的话,现在他还会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他走向象牙塔的深处。
「神工不会喜欢你这么责怪自己的,况且,事情如果可以重来一遍,神工也一定会做相同的选择。」鬼使想伸手抚开他纠结的眉,却中途而废。
他想他肯定没有察觉神工对他的感情吧,而那份情,也只能就此随风而逝。
神工既然不曾开口,他也就有义务帮他保守这个秘密,或许就连他自己这份也一同保留起来。
「神工不会那么傻的,他最讨厌麻烦的事,为什么当初他不拒绝我就好了?」
神差脑中不自觉地浮现神工一向冷淡的表情及坏坏的论调。
他最喜欢嫌他哕唆,嫌他烦人,也总是对他敬而远之,免得他去烦他。不过,神工对他的纠缠耍赖,到最后总是举白旗投降,那也是为什么当他遇上麻烦事的时候,就会缠著他不放的原因。
「不要想太多,好吗?」再多的也只有安慰,他不想看他颓丧的模样。
他如何能不想?「你一定也认为神工死了,对不对?」神差尖锐地瞪视著他质问。
表使不避讳地点头,「我不想骗你,更不想骗自己。」不过,他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无庸置疑的。
「我不相信,只要一天没有找到神工的尸体,我就会一直相信他是活著的。」
他的眸中有泪水,语气却是无比坚定。
表使没有反驳,也许这是神差此时惟一的寄托,他不愿见他连希望都没有,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替他收拾好房间杂乱的报纸,他静静地退出去,让他能好好地整理自己的思绪。
★★★
西班牙
「神差人呢?」神出啜饮著拿铁咖啡,俊美的五官皆锁著浓浓的愁绪。
事情都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虽然一直没有发现神工的遗体,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是神工的残骸被挖掘出来。不过,神工的生死,他们的心里早已有个谱了,只是神差迟迟不愿去面对现实罢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毁了他自己的。
表使抬眼朝神差的房间望了望,「在房里。」除了吃饭时间,他几乎没见他踏出房门半步。
闻言,神出眉头的皱纹更深了,「他究竟要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
虽是责难,但更多的是不忍。
表使只能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得要自己想通才行。
「叫神差出来,我有任务要派他去。」
「咦?」在这个时候派神差出任务?「玉皇,我想还是由我去吧,神差的状况……」
他明白他的顾虑,「我有我的打算,况且,我会让你跟他同行。」
表使不再有异议,起身去叫神差。
这个决定好吗?神出扪心自问,却找不出答案来。他别无选择。
「玉皇,你找我?」神差自房里走出来,清瘦的脸庞很明显地瘦了一圈。
「坐。」看到神差如此的转变他很难过。
「你的头发长长了。」看著他及肩的发丝,神出淡淡地指出。
「嗯。」他的视线落在地板上,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要你到泰国帮我接一个人。」话锋一转,他直接切人正题。
「接什么人?」调高视线,神差显得困惑。
什么人这么重要,需要玉皇派人亲自去接他?
「白翼。」他自衬衫内抽出一张名片,「这是他在泰国修车厂的地址。」
一个修车师傅?「什么时候过去?」接过名片,他很想拒绝这份差事,但是他不能。
「我会先跟他联络,你随时可以起程前去。不过,最重要的是你要说服他加入我们。」
「加入?」神差的语调激昂了起来:「玉皇,我不懂你的意思。」
「失去神工对我们来说,于公于私都有很大的影响,白翼是我找来替补神工这个空缺的理想人选,这么说你懂吗?」神出一贯淡然的口吻里有几不可闻的忧伤。
他极其不愿给他二度伤害,但,一场正面的冲突似乎是无法避免的。
「我不同意,谁能够确定神工已经死了,没有人对不对?既然如此,我们怎能随随便便就找人来代替神工?这对他不公平。」他愤愤不平地指控。
「什么叫作公平?」神出淡漠地反问。
「我不知道!」他无法给他答案。「我只知道,如果玉皇执意要找人代替神工,那么……
我从此退出天堂风云组织。」
「神差,别说气话!」鬼使被他突兀的重话骇了一跳,「玉皇,神差不是有心的,你——」
神差固执地打断他:「我是认真的,神工永远是我的伙伴,谁也不能替代。」
蹙眉沉吟了会儿,神出徐缓地开口:「一切等你到泰国和白翼接洽完后我们再谈。」他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
「玉皇——」鬼使的心跳节奏骤然被打乱。
难道玉皇真要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人而放弃神差?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鬼使,辅助神差完成任务也是你的使命,事情就这么决定。」神出起身回房,不留给他们反驳的空间。
颓然地靠著椅背,神差空洞的眼神掠过鬼使,「玉皇真的如此无情吗?」神工不过才离开他们三个多月,他就急著增添新的人员,他实在不能谅解他的做法。
「玉皇会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你别再往牛角尖钻了。」他真的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因为连他也弄不清楚玉皇的用意是什么。
「鬼使,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好。」他很高兴他终于肯到外头去了。
★★★
将车子驶进一家PianoBar的停车场,神差率先下车等著一脸愕然的鬼使。
「这就是你要‘走走’的地方?」下了车,他诧异地盯著他。
就他对他的认识,他根本不喜欢涉足这些场所。
「没错。」他的嘴角扬起,勾勒出来的微笑却带著浓浓的悲伤。「你来不来?」他径自转头走去。
表使立即跟上他的脚步。
「两杯马丁尼。」神差坐在吧台边缘,以纯熟的西班牙文向酒保点了两杯酒。
「不介意陪我喝一杯吧?」
喝酒?鬼使又是一愕,「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以指梳过凌乱的鬈发,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我是不会喝,所以才要试试它的滋味。」
他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盯著酒保送来的马丁尼,鬼使邪魅的瞳眸突然变得澄净,「神工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吗?」撇开伙伴间的情谊不谈,他对神工之死的反应早已超乎常人。
「神工的死我难辞其咎。」他仍旧耿耿于怀。
「除了这个呢?」那不是他要的答案。
避开他的目光,他举杯灌了一口呛烈的马丁尼,随即因为不适而咳了好几声。
「不会喝酒就别喝那么猛。」挡下他再次举杯的手,鬼使流露出关切之情。
「你很关心我?」他的目光停伫在他温暖的手上。
触电般将手收回,鬼使一时之间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疑问。
神差眯著眼浅笑,「就像我关心神工是一样的。」他给了他台阶下。
表使凝视著他把剩余的酒全灌进嘴里,「倘若真的离开天堂风云,你打算到哪里去?」
「走一步是一步,我没想过。」他老实地承认说出那样的话时,他根本没想过以后。「麻烦再来一杯。」他朝酒保招了招手。
表使皱著眉陷入沉思之中。玉皇给他的使命令他两难,假如他成功地说服白翼加入他们,那么他势必得面对失去神差的情况,他该如何选择?
「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我们都一样无能为力,不是吗?」已略有醉意的神差低语。
「喂!你们两个!」一名身材高壮的金发男子自身后搭著两人的肩。
「别打扰我们。」拨开他的手,鬼使不悦地警告。
「小俩口约会啊?」金发男子伸手勾起神差的下巴,迫使他面向他。「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先生,你喝醉了。」神差皱起眉头,试图把他颇重的身躯推开。
「我没醉。」金发男子变本加厉地以双手托住他的脑袋,作势欲吻上他的唇。
「够了。」鬼使俊美绝伦的脸孔板了起来,一把揪起金发男子的衣领,冷冷地道:「放开他。」
金发男子的醉眼瞟了瞟鬼使,依言缓缓地松开手,却趁他不注意之际冷不防地出手,一拳击在他的颊上。
「唔……」鬼使踉跄地退了一步,脸颊传来阵阵痛楚。这该死的家伙,竟然打他的脸!
「想英雄救美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臭小子。」金发男子仗著自己身材上的优势,颇为自得地讥嘲道。
薄薄的唇瓣忽地一勾,鬼使露出一抹阴森诡谲的笑意,「这么说来你很有本事喽?」
「你……」金发男子被他脸上诡异的笑容一震,连舌头都不灵光了起来。
表使朝他凑近一步,表情未变,「那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有没有大过这枪里头的子弹。」
待金发男子发觉时,他的脑门已被冰冷的枪管抵住,「有……有话好说,别冲动啊。」他的嚣张气焰已不复见。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的本事到底有多大?我真的很好奇呢。」深邃的黑眸跃动著邪惑的火光,他笑意加深,给人的寒意也更深。
「是……是我的错,你要多少的医药费尽避开口,我一定照办。」金发男子企图利诱他。
「哦?」扬扬魅惑众人的眼眸,他看了神差一眼,「你以为他的吻加上我的伤需要多少钱才行呢?」虽然他没有得逞,不过也是罪该万死。
「这……」男子嗫嚅半晌,不知该开出什么样的价钱才能让自己逃过一劫。
「无价。」他替他开出价码。「所以喽,你也要用一项无价的东西来抵债才行。」他的神情转为淡漠,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子弹上膛。
「不……不要,我不想死,你饶了我吧。」
金发男子腿软地踉跄了一下,哀求的眼神停在鬼使起伏不大的脸上。
「鬼使,算了吧。」神差扯扯他的衣角,替金发男子求情。「我想走了。」
「好。」收起枪,他冷冷地瞥了金发男子一眼,不再赘言地与神差走出酒吧。
「你不是认真的吧?」神差坐在副驾驶座上,瞅著脸颊上有些瘀青的鬼使。
「指什么而言?」垂下浓密的睫毛掩去大半的眸子,他的神情显得迷蒙。
「置那人于死地啊!事情没这么严重吧?」
他应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才是。
「也许。」他的答案模棱两可。不过,若那不识相的人真吻上了神差,他可以确定事情真的会很严重。」你的伤,……」神差伸手想抚触他脸颊上的伤,却叫他不著痕迹地避开。
「不碍事。」他握著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你累了吧?我们回去吧。」
神差别开脸转向窗外,「我不想回那个地方。」
「还在跟玉皇怄气?」
「没有。」他倔强地一口否认:「我无权左右玉皇的决定,更没有资格和他怄气。」
表使会心地扯扯唇角,他分明就是在生闷气。「那么,现在你想到哪儿去?」
「随便逛逛。」他完全没有头绪。「鬼使,你会承认白翼的地位吗?」淡然的口吻里听不出任何想法。
「视情况而定,他的能力如果真能媲美神工的话,我不会否认他的地位。」他的话或许他不喜欢听,但他也只有实话实说。
「哦。」他的眸底有些许落寞。
为什么似乎只有他在缅怀神工,大家都一副忘了神工存在过的模样?
「白翼只是来接神工的空缺,并不代表他也能替代他在我们心中的位置。」这是他的看法。
神差没有附和。
「还是回去好了,你需要休息。」将车子转了个方向,鬼使独自开上回总部的路程。
他……终究还是输给了神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