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夜,天空微微飘著细雨,警局办公室内,陈长春看著匆忙走进的曾明右夫妇。
一个多月前这两位多年的同侪突然找他帮忙调查王锡的事,而就著多年累积的人脉,他总算为他们查到一些足以令他们振奋的事。
「长春,哦,不,陈局长,你不是说有进展了?」曾明右焦虑的道。
最近王豫杰兄妹的新闻令他们乱了方寸,因为他们可以确定这对兄妹绝对不是亲兄妹,但是他们又没有任何证据去平反媒体的报导。
因此,在顾虑到女儿悲痛的情绪时,他们只能频频按捺著将她拥入怀中抚慰的冲动,远远的看著她重回人群,冷漠的承受众人的指指点点。
陈长春近六旬的脸孔沉稳的笑了笑,「上回说过了,我们是老同事,还是叫名字比较习惯。」
许琼如拍拍丈夫的手,「长春,有什么进展了?」
「先坐下来吧!」他示意他们在长椅上坐下来,再从办公桌上拿出一个卷宗走到他们的对面坐来,而后,从卷宗里拿出两张照片放在桌上,「你们觉得这两个男人有什么雷同处?」
「林彦新?!」看著其中一张他们曾联手捉拿的累犯照片,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叫出声。
「再看看这张照片。」陈长春拿起另外一张,「这是几年前一名狗仔队摄影师异想天开的想揭开王锡这个人称藏镜人的面貌而拍摄的,只不过没有一家杂志媒体敢用,据说王锡早就放过风声,只要任何一家媒体没有经过允许刊登他及家人的照片,他绝对要控告对方到关门为止。但这次,他处理现代杂志的态度已令许多知情的杂志社蠢蠢欲动,毕竟现在‘时机歹歹’,他们觉得若王锡因此就以七折收购所有杂志,那利润还是很高的。」
曾明右夫妇仔细的打量起王锡的照片,觉得他的面容和林彦新虽然有一段差距,但是那对心机深沉的眼楮却和林彦新相同。
「看来,你们也看到我所说的进展了。坦白说,我怀疑王锡就是林彦新,虽然他的面貌与以往相距甚大,但找个人整型并不是难事,只是人再怎么整型,却无法将眼楮整型。」陈长春信心满满的道。
「可是他已经死了。」曾明右驳斥道,「当年是我亲手抓到他的。」
「我知道,当时我们是一队的,但是在几个月后,他在上诉仍被判死刑的押解到监狱的路上发生意外。」
「是,当时车子失速冲入海中后,随即起火爆炸,你认为他还有可能活著?」曾明右接过话摇头道:「同车的同仁及罪犯无一幸免,他能活著?这怎么可能?」他仍无法置倍陈长春的猜测。
「可是他若是在车子冲入海中之前就逃出呢?」他提出假设。
「这……」曾明右怔住不语,他并没有想到这问题。
「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忘记林彦新的眼楮。」默不作声的许琼如突然开口道,「他是林彦新,我能确定,而他现在化名为王锡抚养著我的女儿,欣翎一定是被他抱走的。」
当年她也是追捕他的办案人员之一,为了完成任务,她还假装爱上他,以取得他的信赖,进而了解他所有的交易动向。一旦他没死,他一定会找机会报复地的,而抱走她的女儿就是他最阴沉的报复。她暗忖。
「这个假设是成立的,因为在我所有得到的资料中,王锡的背景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只知道他在最初招募了一批商界的精英成立东展集团,之后很快的就在商界占了一席之地,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的双脚不良于行,若我猜的没错,也许是那一次意外造成的。」陈长春补充道。
许琼如紧紧的握住丈夫的手,感谢上苍,他们还是找到最重要的环节了。
由于他们已多次的前去央求见王锡,知道他应该已有所准备,所以三人在一阵目光交集下,他们便开始讨论如何在不伤害王怡只的情形下揪出王锡的狐狸尾巴。
只是专注讨论的三人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王怡只就成了被收押禁见的犯人。
东展集团董事长王锡的掌上千金王怡只瞒天过海,有计谋的掏空公司资产,使得东展集团一夕归零……才抵美国四天的王豫杰错愕的看著随行人员慌张的交到他手上的报纸,心想,这怎么可能?他出国前公司的运作还一切正常?他脸色苍白的继续往下看——王怡只不说二话就俯首认罪,而所有的罪证都指向她……杨焕强则因听命行事,暂时斥回但不得出境,而王怡只则被拘提收押。至于资金的流向目前仍在追查中……看完后,他面色凝重的看著他的随行人员,「我们马上回台湾。」
在前往机场的路途中,王豫杰仍是满腹疑云。他是了解怡只的,她绝不可能做出掏空资产的事,何况,钱的事一向是爸在掌控,为啥爸却连个边也没沾到?
就算怡只和爸近些日子的相处转佳,但一向强势的爸也不会因此就将钱的管理权交到怡只的手中,莫非爸因为自知日子不多,而移交给怡只?然而再怎么样,他都不相信她会掏空公司资产,他一定要回去查个清楚!
一回到台湾的王豫杰马不停蹄的直奔王怡只被收押的看守所,却意外的看到曾明右和许琼如这对哭肿了双眼的老夫妇。
凝视著许琼如那张和王怡只相似的脸孔,王豫杰怔件许久。难道她是他们未曾谋面的妈妈?「你是……你是我和怡只的……」他困难的张口道。
许琼如不待他说完话就摇摇头。她的心混乱不已,好不容易才在昨晚得知王锡的真面目,但由于王锡已躲过刑责的二十年追诉时效,因此他们也拿他没辙。
最后,他们考虑以柔性的方式找王锡出来谈判,请他将女儿还给他们,怎知今天报纸就报导了女儿因掏空资产等罪,昨晚午夜就被捉来看守所。
陈长春疲惫不堪的踏出会客室,刚刚和王怡只的再次接触后,他知道要帮曾明右夫妇救回这个女儿可能相当棘手。
「长春,她怎么说?」曾明右夫妇一见到他,赶忙站起身跑到他的身边。
他面色凝重的摇头叹息,「现在所有搜证到的资料、线索全都指向她,而她也坦承所有的罪刑,另外,我们也问了她前未婚夫自杀的事是否和她有所关联,她也坦承自己因要报复王锡从小到大对她的责打怒骂,才计昼掏空公司资产,但却被林文仁知道了这件事并扬言要对王锡说,所以她才设计陷害他,也就是林文仁也是死在她的手中的。」
「这是不可能的,我的女儿不会这样的。」许琼如泪如雨下的道,「我女儿是冤枉的,她是无辜的。」
「我们的女儿绝不会做那种事的。」曾明右紧拥著妻子心痛的附和。
「可是她跟著王锡,也就是林彦新二十多年,如果他存心报复你们,他会如何教导她?」陈长春语重心长的提醒。
夫妇俩相对无语。林彦新是坏事干尽的人,会利用他们的女儿犯罪以报复他们,这是极有可能的事,可是他们不得不承认,这近一个月来的奔波,他们只是远远的看著王怡只,根本没有和她面对面聊过。
王豫杰呆滞了大约三秒,才消化了他们刚刚的对话。他难以置信的瞪著许琼如,「你就是我们的妈妈?而刚刚怡只承认了一切罪行,这是不可能的!怡只没有那么深的心机,她不可能杀林文仁也不可能掏空公司资产,还有我爸王锡也就是‘林彦新’……这……」
曾明右稳住内心的沉痛拍拍显然有些无措的他,「怡只是在襁褓中被你爸抱走的,可是你不是我们的孩子。」
「我不懂。」王豫杰频频摇头。真希望这是恶梦一场,可是他知道这是真实的。他沮丧的揉著疲惫的双眼,他已经一天一夜没阖眼了,一路上,他也曾以手机四处联络爸,却联络不著,连杨焕强也找不到。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为何他们之中没有一人有问题,却偏偏是怡只?而且,她为何要承认罪行?他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是面冷心善,连一只蚂蚁都不敢杀的人,怎么可能杀人?
陈长春将从警局带来有关于林彦新的档案及照片递给王豫杰。
他沉默的看著照片中陌生的年轻脸孔,发现照片中的人有双和父亲一样冰冷的眼楮。
「王锡其实就是林彦新,只是他整了型,也换了身分。」陈长春静静的道。
王豫杰将照片及档案交给陈长春后,深吸了口气,试图让浑浊的脑袋清醒些。他直勾勾的看著拥著许琼如的曾明右,暗忖,襁褓中的怡只?整型的爸?
陈长春拍拍他的肩指指许琼如,「你会说觉得她是你的妈妈是因为她的面貌和怡只很像,是不是?」
「嗯。」他点头道。
「我跟你说一个故事,或许你就能明白了……」陈长春娓娓道来林彦新和曾明右夫妇的那一段仇怨纠葛。
语毕后,看著怔愕不语的王豫杰,他问出了问题的核心,「其实你应该知道真相对不?你是她哥哥,而且从这阵子的报纸报导可以得知你们还是很相爱的一对恋人,当然诱惑与勾引之说,我们不是不相倍,因为,曾明右他们夫妇俩在前一阵子曾多日的跟随你们,所以我们都心知肚明你们是真有情感存在,绝不是单一所称被催化的,因此,你也应该是最明白她的个性,她是有可能掏空资产还杀人的。」
王豫杰沉默无语。他的思绪浑沌!然而,若这个故事是真的,那爸对怡只的态度就能得到理解,因为她是辜负了爸的信任及真爱的女人所生的女儿。
「你还没有回答我,王先生。」陈长春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僵硬的扯动嘴角。
「王先生,」曾明右挺直腰杆严肃的直视著他,「其实你也不是王锡的亲生儿子,因为根据警局的档案,他是个性无能者,根本无法生育。」
王豫杰猛吸一口气大声喝道:「你不要胡说!」
「我们没有胡说,事实上,我们都查过了,你和怡只身分证上的母亲栏都写著‘母不详’,所以如果我们没有猜测错误,你应该也是被抱走或是领养来的孩子。」
「这是不可能的!」他咆哮的吼道。
陈长春走到曾明古夫妇面前低声道:「别一次跟他说那么多,他承受不住的,所以我想让他们兄妹俩见见面,事情也许有不同的转机。」
「我也想见见我的女儿,长春。」许琼如低声哀求。
「别这样,琼如,女儿现在需要的,绝不是一对突然跟她相认的亲生父母,你明白吗?」曾明右柔声劝慰。
她顿了顿,含泪的点点头。
陈长春回过身走向王豫杰,「你去见见王怡只,你们可以谈一谈,至于她是不是有罪,我想你比我们看得清楚,是不是?」
他无措的点头。
曾明右夫妇凝视著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默祷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们的女儿也能平安无事。
事情终于爆发了,纸终究包不住火!王怡只独坐在看守所的一角,思忖著自己的命运。不知为何,这样的结果反倒令她松了一口气,成为代罪羔羊,她绝无一丝怨言,甚至对杨焕强,她也毫无怨尤的担下他的罪行,反正,她已看淡生命。
来回的看著这冰冷的看守所,她的心里是异常的平静,轻叹一声。哥哥现在应该还在美国吧?他知道公司被她掏空的消息了吗?他会火速的回到台湾吗?不!她不要他看到这样落魄的自己,可是……她若对自己坦诚些,她是希冀再见哥哥一面的,这样子不管她被判了任何刑罚,她也能了无遗憾。
摇摇头,她淡淡的笑了笑。怎么可能?他人在美国啊!也许当他知道这事而赶回台湾时,她就已经……一想到此,一阵鼻酸突地涌上,盈溢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王怡只,有你的家属来看你。」警察说完后,便带著她前往会客室。
一路人王怡只只纳闷的心想,她被收押禁见,为何还能会客?殊不知法院已解除禁见。
「怡只!」透过玻璃,王豫杰著急的大喊,并拿起话筒。
「豫、豫杰?!」他不是在美国?王怡只高兴的迎向他,但在接触到那冰冷的玻璃,明显的提醒她现在的处境时,她不禁倒退两步,一张灿烂的笑脸马上变得黯然失色。
「怡只,你过来啊!」他激动的抓著话筒呐喊著。「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将你关在这?」他心疼的叫嚷。
她捂住几欲出口的呜咽,吞下阵阵翻腾而上的心酸,慢慢的走向前拿起话筒,真的能见到他、听到他,她竟变得懦弱不已?!她努力抑制满怀的酸苦。
「你说话啊?怡只。」他使尽力气的喊著。
她拚命的摇头而泪流不止。
「你抬起头来看著我!」王豫杰扯开喉咙大声嘶吼,一张俊脸也因此涨红不已。
她仍低著头对他频频摇头。
「你是无辜的,我一定要救你出来。」他拍著玻璃。
「不!」王怡只吞下喉间的梗塞对著他大喊,「我是有罪的,你不要理我了,我求求你。」
「怡只,为什么?你明明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承认你有罪?你不可能掏空公司的资产,你对钱财一向淡然,你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事?还有林文仁学长……」他嘶叫。
「是,都是我做的,我讨厌林文仁,所以我杀了他,还有爸爸,爸爸对我的恶劣态度你不是不知道,我忍了很久很久,所以为了报复爸爸,我做了这些坏事,你懂吗?所有的事都我做的,所以我不是你口中无辜的人,你走!你不要理我了。」她紧握话筒。她必须将所有的罪过一人独揽,她不要哥哥受到牵连,也不希望哥哥再次因她而成为世人指点的焦点,她要离他远远的……「怡只,你明明不是这种人为什么要胡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