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先生。」她等待著他转过身来,她好「当面」向他致谢,但他还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自黑暗中走入明亮的厅堂。
「怎么不是直呼神田文森呢?」
「怎么会是……你?」桑柔一颗心霎时巍巍震撼,不可思议她屏住了气!
怎么可能会是他?那个冷血恶魔!
「出乎意料吗?」
何止出乎意料,简直是大感意外。
「这……根本……」她摇头,一副万万不可能,难以置信。
「根本如何?」他在离她一步的距离站定,双眼直看入她的,冷峻的面容,让人难以捉模她的心思。
桑柔还无法平复自己吃惊的情绪,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居然会是那个带给他们幸运的人!
而且他早在她找上他之前,就去过伊豆探访孩子们!可是为何当她前去「理论」时,他要表现得那么爱理不睬呢!
惊异中,桑柔嘲讽的说:「根本看不出你是这么急公好义的人。」
「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即刻收回。」他说得那么轻松,像呼吸一样,吐纳之间毋需费力。
她一点也无法驳斥,因为孩子们真的需要目前这样的生活品质及空间,让他们活得有尊严、被人关怀,这胜过在伊豆穷酸的生活千万倍,「不!请你不要。」
神田文森挑起浓郁略有旷味的眉,盯著她苍白的小脸,她脸中那份惶恐,轻易的挑动他的侧隐之情,他并没有制止那份情怀的蔓延,可是他丝毫不透露自己情绪,漫不在乎的说:「我只是个只为私利的人,不知道什么是仁义道德。」他的话像箭似的射中她心中翻飞的不安,她倒抽了口气,想起自己对他的「数落」,脸颊立刻涨红。
「我为自己先前的失言向你道歉,诸多得罪敬请原谅,可是请你无论如何不要停止接济孩子们。」老天啊!她做了什么,除了「诋毁」,她甚至还用秀发甩了人家一个耳光!他有可能原谅她吗?
文森心底有丝得意,「过去的就算了!」
「真的吗?」他的宽宏大量,没有一点刁难,令她突地惶恐。
「真的。」他看出她有所悔悟和警惕,那就够了。
「我可以请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桑柔垂下双眸,在心底后悔的自责!
「良心及时发现了吧!」他嘲弄的道。
「我真的很抱歉。」她的眉睫低垂。
他心底则噙著笑,她是第二次在他面前表现她的不知所措,第一次是在地铁站。
他欣赏她纯真没有防备的样子。
文森自在的对她一笑,感情收放一点也不露痕迹。
「进来吧。」他不再看她迳自往长廊里头走去。
「做什么?」
神田文森缓缓转过身子正面看她,不发一语的,眼中深沉不露的黑潮,使她的脸莫名其妙的更红了。
桑柔不知自己心底那突来的警戒是怎么回事?
他那种浑然天生的气势与威仪,还有他令人捉模不定的眼神,让她感到茫然和说不出的压迫感。
「不会吃了你的。」他笑了,笑得有些意兴阑珊。
桑柔蹙眉,他不在乎的语气惹她心慌。
她不想让他笑地怯懦,装做世故低声道:「怕你不成。」
「很好。」他并未收起笑,只是淡然的看了她一眼,便又朝里头走去。
桑柔僵直的跟著他,怀疑念头如猿马般的狂奔,他想做什么?
他打开长廊右侧的一扇门,桑柔探眼看去,原来是书房,自己真是大惊小敝,她以为他想干嘛呢!
她勉强安了心,看著他由书桌后头的柜中取出一份档案,摊放在桌面上。
「这份文件有必要让你看过。」
「什么文件?」桑柔拿起那份他所谓的文件,那是法院的裁决书。
里头说明了他由现在开始接手慈辛育幼院,成了所有院童的监护人,而这所有的人之中,包括了……她。
「神田先生,我非常感激你为孩子们做的一切,至于我,你可以不必费心。」
「你未满二十岁,在你成年之前,需要法律上的监护人。」
「我不需要……」她说著放下手中的文件。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自找麻烦。」他说得轻松,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却不经意的刺伤了她。
「那很好,我劝你还是放掉这个麻烦。」她耸肩,希望自已也能表现得和他一样不以为然。
「如果有人愿意接收的话。」
桑柔心情低落的看著他微扬的唇,他似乎在讽刺著一件不可能的事,而她正是多年来育幼院「销不出去」的存货!
他的话正中她的要害,这个可恶的人竟活生生的把她多年来早已结痂的伤口又剥皮现肉,当场让它淌下鲜红的血!
他居然漫不在乎的拿这件事讥讽她,她是没人要、没人管,但那又怎样!
她一语不发,脸色苍白,掉头就走人……「慢著。」他居然说慢著。
她一刻也没停留,直挺挺的走出书房朝往大门,泪水不争气的盈满眼眶,破坏她的坚强!
她急著开门,可是那恼人的门,偏偏锁得死紧,突然,她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请你开门。」她并没有转身面对他。
「从今天起,我是你的监护人,而你必须……听话。」
「谢谢你,不必了!」她昂著头,不准眼泪掉落,可是眼睫已不堪负荷而决堤,浓浊的鼻音泄漏了她的情绪。
「如果你当真为了那群孩子著想,就别只顾著自己任性。」
他在提醒她,孩子们的未来操纵在他手里吗?她几乎忘了他虽肯施恩惠,本质上仍是个自大自傲的人,她曾领教过的,怎可忘记!
「我不想再和你争辩,过了二十岁,你想请我管你也难。」
她知道为了孩子们自己必须妥协,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可是她一点也不情愿这样。
突然她挥去泪,无法回避的转身面对他,有些事她希望他明白。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并不打算在这里住下来,事实上我有一份工作。」多出了个自以为是的监护人,令她觉得负累而突兀。
「什么工作?」他眯起眼瞧她,无缘无故她为什么哭,红红的眼眶让他很不好受。
「那是我的私事,不便奉告。」
「只要不违法,我可以不过问。」他何必问,她的行踪他全了如指掌。「但我有个要求!」桑柔不喜欢他的语气,他真当自己是她的监护人了。
「什么要求?」
「每天给我一通电话。」
「何必那么麻烦!」
「那你是想每天当面来向我报到了。」
「不!」她永远不想再见到他!包无法容忍他再伤害她。
「既然是那样就照我的话做,我会给你一具行动电话,你每晚睡觉前打来告诉我你的……状况。」
「你用不著那么费事。」
「职责所在,而且我也会随时查勤。」
「什么!」这人是不是不可理喻到了极点。
「你等等。」他真的走回书房取来了行动电话。
「随身携带著。」他交到她手中。
「这……太……夸张了!」
「下楼去陪陪沙晨、天野、琦琦、囡囡他们吧,要走也不急于一时。」他为她打开大门。
桑柔非常意外这一串她所熟悉的名字居然自他口中而出!「你记得孩子们的名字!」
「这值得奇怪吗?」
「像你这样的人物,居然会记得一群孤儿的名字!」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有心人!」
「是的!」他回答得自信又肯定。
什么有心人!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希望自己快点到二十岁,快点远离他的钳制,快些甩掉他们之间恩怨交杂、别扭万分、令人不耐的关系。
「大家预备了……」魔女一路手掌拍得极响,走至音响放下CD,学生们立刻提高警觉就出场位置。
今天的彩排不同以往,因为台下来了一位稀客——校长玛莲夫人,年轻时她普是以「天鹅湖」惊动舞坛的「芭蕾」伶娜,今日她没有预先知会亲自莅临检视目前训练的情形,这令每个人严阵以待、不敢轻忽。
「校长为什么来?」
「校长为什么不能来?」
「你们不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其是的,女主角最近混得太凶,校长一定是来看个究竟,以免公演时坏了学院的颜面。」
「会不会是想换人跳跳看。」
「换谁?」
「当然不会是你了。」
「不是我,那就更不可能是你。」
「喂,你们别吵了,三十二急转除了宫泽桑柔还有谁会?」
「西川慧敏啊,当初若不是少转宫泽桑柔一圈,今天女主角铁定是她。」
「别说了,该我们这群陪衬的天鹅出场了。」
同学们之间的嫌隙在咬耳朵之际浮现,然而真正的精彩好戏才要上场。
乐声响起,舞台上的灯光变化成柔和幽黯……是夜,在森林的湖边,微风轻轻拂掠过水面,月光在涟漪中闪烁,天鹅公主奥迪特以优美的舞姿领著群鹅在湖上悠游。
王子齐弗雷特背著弓箭在湖边狩猎,不经意中发现这幅梦幻似的画面,禁不住陶醉其中,王子与天鹅公主一见钟情,坠落温馨的情网中。
灯光的焦点投注在宫泽桑柔及伊藤风谷的双人舞,群鹅所组成的舞群开始变化成半弧形,展开柔美的肢体语言……桑柔的双足轻盈地点地,流利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停滞的感觉,脸上宜人的微笑含羞带怯,完全的融人剧情,似乎她就是天鹅公主的化身,她全身的细胞都因爱上王子而燃烧著爱恋,流露出真情,婉婉然以美妙的姿态告诉王子:「我遭受了恶魔洛德巴鲁特的魔法,白天我是天鹅,只有在夜晚才可以变成我原来的样子。」
眼看白昼将至,王子恋恋不舍的怀抱著天鹅公主,「怎么样才能让你永远不再变成天鹅?」
鲍主柔情几许,「除非有一个深爱我的男子才能解开魔咒让我恢复人形。」
王子单膝著地向深情的她承诺:「我将在选妃的舞会中向众人宣布,我对你至死不渝的爱。」
魔王化成猫头鹰栖息在树上,看见了这一幕,他无情的冷笑著……宫廷舞会里,魔王化身为贵族领著她的女儿奥迪特前来。
王子再度为她惊艳:「你是我的天鹅公主吗?」
王子完全不知眼前这个奥迪特公主是恶魔之女黑天鹅所变,以为她就是天鹅公主。
黑天鹅冷艳又自信的伸展腰肢:「是的,我是,你看著我。」
黑天鹅将以三十二转圈来迷惑王子。
众人所屏息侧目而待约三十二转圈就要登场……一人饰演两个浑然不同性格角色的宫泽桑柔优雅的踮起足尖,膝盖和脚背同时伸直,弓起左脚,以足尖旋转,飞旋中的黑天鹅自信又冷艳,一圈、两圈、三圈……每一个旋转,技艺的完美无瑕有目共睹,连台下的校长都立起身露出激赏的赞叹,这是舞技的最高境界,桑柔成功的将它呈现……三十、三十一、三十二,终于,她圆满两完整的完成了。
舞台角落的教练老师似乎松了口气且笑逐颜开,和校长交换了肯定的眼神,校长悄然的离开了,舞台上的彩排并没有因此而停顿。
王子禁不住倾心的拥住黑天鹅向苍穹立誓:「你就是我今生今世所钟爱的女子,我将娶你为妻。」
黑天鹅冷倔的笑著推开他,「你确定吗?」
舞台灯光浙暗,恶魔现出可怖阴森的狂笑,黑天鹅奔向父亲的怀中,共同嘲笑人性脆弱无知易受引诱的灵魂。
王子在惊愕中知道自己中了恶魔的计谋,懊悔不已……而真正的天鹅公主在窗外目睹了这一幕,亲眼见到王子的背叛,她伤心欲绝的奔回湖边,王子紧追而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天鹅公主悲伤而颤抖的说。
「心爱的公主,请你原谅我。」王子悔悟的乞求。
「不,已经太晚了!」公主心已冷绝。
桑柔眼中的悲愁,深深望入风谷的眼中,风谷心中猛然一震,两人在痴痴中展现深刻细腻的双人舞。
此时天就快亮了,公主就要变回天鹅,恶魔出现欲阻隔难舍难分的公主与王子,是永别的时候了「交出天鹅公主来。」恶魔使出魔法,无情的画下他们爱的休止符。
王子以真实的爱情为盾向恶魔挑战:「不可能。」
风谷认真而痴情的反抗,表露出前所未有的精细舞艺,然而这时充斥在他内心的其实感受已不知是对桑柔的爱慕还是舞中王子对公主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