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贺颜大学的不速之客
悠扬的丝笛,吹奏日本的鬼笛,清越的声音,唱著不知名的歌曲……
谁在吹奏歌曲?
伊贺颜大学的榛子林里,横笛吹奏的司狐,带著妖异的诡笑,用他带著长长指甲的手指。挤著鬼笛的笛孔,吹奏著一曲无比浪漫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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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传著不知名的调,不知何处在唱歌曲,也许是假日的唱诗班,也许是思恋家乡的女孩,这一天的伊贺颜大学,隐约传唱著一首不知名的忧伤的歌。
距离见鬼那一天,已经有好几个月。真秀双手插在口袋里,在校园里一个人独行,他走向学校的教务区,这里很少人来,道旁榛子树轻脆的落叶在道上翻滚,发出轻微的声音。伴随著鬼笛的歌调继续唱著,真秀抬起头,似乎在寻找著这歌词的来源。
榛子树的叶子轻轻落下,一切全是静静的,悠扬的鬼笛,清调的歌。
不远处一个人稍微动了一下,她凝视著真秀。
真秀的背影修长,头发微略有些长,衣料看起来柔软舒适,覆盖在后颈的领子,衬著他后颈的肌肤,看起来给人舒适的感觉,就如那首日本歌调的旋律正绕著他的身慢慢盘旋。
在这个时候,是谁唱的歌?是谁——引起了这个男子如此凝眸的一望,望出了如此的风情。躲在一边的女孩虽然并没有温柔的诗肠,却也引起了一阵不自觉的迷惘。
「嗒」的一声,女孩脚下微微一顿,一颗干燥的榛子破裂了,声音传出很远。
真秀回头。
四目相接,这一刻,也许时间曾经暂停了一秒,旋绕的歌调,制造著罗密欧看见了朱丽叶般浪漫的气氛,如果是另一对人儿如此相遇了,是要相爱的吧?
但是他们没有,至少真秀没有,他微笑了一下,摇了一下手指,「你是谁?」
校园里缠绕的缠绵的歌谓惭渐散去,似乎妖魔厌倦了吹笛,那阵出奇浪漫的气氛渐渐消散,在真秀眼里亮起一道光,问出「你是谁?」的时候,那歌渐渐杳然无声,仿佛刚才浪漫的一眼相遇,全都是两个人的错觉。
我是谁?
树后的女生的脸色很苍白,眼神幽异,望进去如深深的井,只见她仓促地笑了一下,「雪言,姜雪言。」女生回答,「对不起学长,我要去a区101号教室,教授临时换教室一时找错了,我昨天临时被叫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喝了酒有点头昏……所以好像——走错了路……」
真秀的眼楮掠起一道奇异的光彩,他把右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伸出一根手指,微微地晃了晃,「一、二、三。你已经撒了三个谎,不要再说第四个,回答我,你是谁?」
女生怔了一下,紧握著书包带子退了一步,突然微微拉开马步,右手握拳,做出了一个防备攻击的架势。她的眼楮在一刹那变得冷漠,幽幽闪著一种受伤的野兽的光,「你是谁?」她反问,「是阿刹德的人?」
「阿刹德?」真秀半垂下眼险,「不是,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没有看那个自称「雪言」的女生,「你不是姜雪言。」
「我的确不是姜雪言。」女生承认,她的防备架势并没有收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认得我?」
「不认得。」真秀的眼楮再次掠过一道奇异的光,「第一,你身上虽然穿著校服,但是这件校服对你来说未免太大了一些。」女生低下头看著自己套在外面的校服,果然,肩线拉到了手臂上,长长的袖子,在她的手腕上堆积成了臃肿的一团,这明显是不适合的衣服。虽然是个细节,但往往容易被人忽略。
「很好的眼光,这衣服的确不是我的。」女生冷冷地回答。
「第二,你明显不知道教室区在哪里。」真秀笑了笑,「哲学楼和教务区很近,却不是教室区的一部分,这里是A区101,A与a区别虽不明显,但只有校外的人才会弄错。你不是这里的学生。」他意味探长地笑了笑,「这就是你的第二个谎言。」
「也对,你很聪明。」女生不否认。
「最后一个,你昨天并没有从这里出去。」真秀指著她的干净的球鞋,「昨天从早上到晚上一直下雨,雨一直到今天早上十点才停,积水到两点钟我到达门口的时候刚刚才被清洁工人清理掉。你如果昨天临时有事出去了,不可能没有遇到雨水,既然是临时有事,你也不可能有备用的衣服鞋子。学校外边的公路在翻修,你如果昨天从那里经过,不可能不经过公路边的红泥水道,你的鞋子,又怎么可能这么干净?」他的眼中闪烁著光彩,「而你穿的是网面布料的球鞋,沾上了红泥水,是不可能用布擦干净的。所以,你昨天没有从这里出去。」真秀把左手也插回口袋,「这是你的第三个谎言。」
「我说了三句话,居然没有一句是对的。」女生冷冷地道。
真秀从被依靠的榛树上站起来,「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你不是伊贺颜的学生,自然不可能是姜雪言。」他缓步走到女生面前,微微俯,凝视著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我不追查你是谁,但是,你要回答我,姜雪言呢?你的校服、书包、证件,都是姜雪言的,她的人呢?」
「她受了重伤,可能要变成植物人。」女生冷冷地,毫不犹豫地回答。
「什么?」真秀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阿刹德的人追杀我,她除了高过我几公分以外,感觉、长相和我太像,昨天在街上被阿刹德的人用车撞伤了。」女生冷冰冰地道。
真秀反应敏捷,「因为她和你长得太相像,所以你掉换了她的外套和书包,把被撞成重伤的人扮成是你,然后你代替她来这里上课?」他看著这个看起来苍白而且纤小的女生,「你就不怕来到这里之后同学认出你不是姜雪言?」
女生徽微挑起嘴角,嘲讽地道:「学生都很单纯,我看了雪言的日记,伊贺颜大学一年级,她没有任何朋友,选择了法医专业,却害怕血液和尸体,所以从来都不敢去上课。」她淡淡地道,「她是个被人遗弃的小可怜,我相信我可以扮得很好,如果你没有插手的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要追杀你?」真秀伸出手,接住一个半空落下的榛子,轻轻一弹,把它抛到远处去,「黑社会械斗?」
女生冷冷地看著他,「你很聪明,但是这种事,你还是懂得越少越好,总之,阿刹德是个集团,而我,是集团的背叛者。」
「你会给学校带来危险。」真秀听著榛子「咯啦」滚远的轻微的声音,「你不能找警方保护?」
「不能,警方一样要找我。」女生抿抿嘴,「我只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如果我露出了破绽,你、伊贺颜、这里的学生,大家一起完蛋!」她的眼瞳冷漠,闪烁著困兽之斗的光彩,「是你揭穿我的,你要负责保护我!」
「哦。」真秀只是耸了耸肩,「把架势收起来,过—会儿大家要上课了,你这样让人看见会怀疑的。」
女生迟疑了一下,慢慢收起了她武术的架势。
「我要给你安排新的宿舍,你需要自己一个人住。」
「你是什么人,」女生防备地问。
真秀微笑著转过身,眨了眨眼楮,「伊贺颜真秀,伊贺颜大学的——主人。」
女生默然,过了一会儿冷笑一声,「我的运气还真不错。」
真秀转过身去,带著她往宿舍区走,沉吟:「你有钱吗?」
女生微微冷笑,跟在他背后,「你说我会有吗?」
「那么——」真秀指著远处学生宿舍区旁边一间淡绿色的小楼,「你住那里。」
「那里是哪里?」女生完全不放松警惕。
「是我一个朋友的房间,她出国去了,那地方本来是留给她的。」真秀带著她穿过几条僻静的小路,来到宿舍区最偏僻的角落,敲了敲管理室的门。
「真秀少爷早。」管理室的阿公惊讶地看著自己家的少爷带著一个女生,少爷他不是和日之嫒小姐是一对吗?怎么日之嫒小姐没走多久,少爷又带来了另一个女孩?
「给我302的钥匙。」真秀知道阿公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笑笑,「她是新来的同学,暂时宿舍还没有安排,先住在这里吧。」
「哦。」阿公看起来很慈祥,乐呵呵地递过钥匙,「302和日之嫒小姐的301一样,都是伊贺颜最好的宿舍。」
看来——这里是他女友住的地方。女生眼里闪过一丝锋芒,这个人在伊贺颜大学有如此的权力,如果可以控制这个人,或许她在这里就会安全得多。只不过,这个人实在太聪明,要控制他,看起来似乎很困难……
真秀带著她上楼,看她苍白的外形,很难想象得出,她在心里打著什么恶毒的主意。她是在黑暗而充满血迹的地方长大的,对于人,她除了「利用」之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交往方式,她只不过要保护自己,如此而已。
「咯啦」一声,302的门开了,真秀靠在门边,跟前的发丝垂下来半遮住眼楮,他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做的是一个很休闲的动作,「进来吧。」
女生打量了一下,这宿舍什么都有,淡绿色的窗帘、床单、被套枕套、象牙白的书桌书橱,甚至还有织花的地毯和欧式吊灯。「我讨厌绿色。」她很直率地讲。
真秀耸了耸肩,「啊,那可不是你决定的问题。」处理完了这个神秘奇怪的女生,他就打算回学校教务区去,他还有事情要做。
「等一下!」女生突然间拦在了门口,她是怎么过来的,真秀没有看见,看来她有著一副好身手。她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伊贺颜的主人?」
伊贺颜真秀侧了一下头,「伊贺颜真秀,你可以叫我真秀。」
女生幽异地低下了眼眸,「伊贺颜真秀……」她点了点头,「我会记得你,聪明人。」
「我要怎么称呼你,」真秀走到门口,停了一下,并没有回身。
「雪言。」女生淡淡地道,「你不妨继续叫我雪言。」
「好。」真秀离开房门,准备走下楼梯。
女生突然提高声音,「谢谢你。」
「啊——」真秀发出一声日本人常有的语气词,「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他说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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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贺颜真秀?雪言站在这淡绿色的宿舍中间,突然深深呼出一口气,把自己抛进了柔软的床铺中间。她实在累了,这么多天的逃亡……终于暂时到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阿刹德的人再神奇,也不可能知道她会躲在这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躲进伊贺颜大学里,居然还躲进了伊贺颜真秀女朋友的住楼。
休息了一阵,雪言爬起来,拉起了窗帘,她讨厌光。静坐了一会儿,她整理了一下思路,真秀是个很能干的人,聪明、细心、有眼光,而且有影响力。她如果想要在这里待得安全,就要牢牢地抓住他——雪言深呼吸了几次,看他给日之嫒小姐特地选择了这样一座宿舍,而且居然还有好几间和日之嫒居住的一样的备用宿舍,就知道他对待恋人的态度。
不如把他抢过来吧!雪言的眼楮闪过一丝恶毒的光彩,从这个只剩下空楼的地方抢走伊贺颜真秀,让他成为她躲在这里的砝码,随时都不可能背叛她。
控制一个聪明人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变笨,而能令聪明人变笨的,通常只有一种——感情。
她从现在开始,要认真研究伊贺颜真秀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以便自己可以用最快的方法,把他抢到手。雪言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卑鄙的方法,她从小的教育告诉她,只要能保护自己,任何方法,都是最正确的。
如果有人问她:「你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
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邪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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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真秀的喜好,最简便的方法莫过于去隔壁房间看看,就知道真秀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了。
301的房门「咯」一声开了,对于雪言来说,没有什么门是不可以开的。
推门进去,她凝视著房间内的东西,这房间和她隔壁住的一模一样,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淡绿色的,但是桌子上摆著一些很女性化的东西,一些护肤品,都是很名贵的牌子,可以看出,这位日之嫒小姐家境很好。有个镜框扣在桌子上,她翻过来一看,镜子里是真秀和一个女孩的合影。
哦,一个很清纯干净的女孩子,第一印象就是皮肤很好,白皙而且看起来粉粉的,身材不高,笑起来有两个笑涡儿,显得可爱而娇憨,像个放大的洋娃娃。她心里疑惑,像真秀这样具有头脑和能力的人,居然喜欢的是这样粉粉香香的洋娃娃?真是不可想象,她原本以为,得到真秀另眼相看的人,必定是——个深沉而具有成熟魅力的女人,一个娃娃?不是对手!雪言微微撇了撇嘴角,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在真秀面前扮可爱,她冷漠诡异的本性,已经被他看穿了。
不过她也许可以让他知道,另外一种女人的魅力,神秘的魅力。雪言笑了笑,挑衅一个一眼几乎可以看穿一切的对手,似乎是很危险的,不过她,骨子里也许就有著危险的因子,所以她会是那种懂得背叛的女人。
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日之嫒完全和她想象的一样,是个柔软的洋娃娃,屋子里有漫画书,养宠物的餐具、衣橱里挂的是些可爱蓬松的衣服,应该是个天真的女孩,不害怕被真秀的眼楮看穿,因为她的外表和内心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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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千足咖啡厅。
雪言坐在那里等人,她等的自然就是真秀。真秀是哲学系二年级的学生,兼顾伊贺颜的管理,同时还要上课。雪言没有去上法医学的课,她去了才奇怪,因为「姜雪言」是从来不上课的。
「小姐需要一点什么?」服务员走过来,很有礼貌地问。
「两杯咖啡。」雪言回答,「我在等人。」
「好的,请稍等。」
饼了一阵子,上了咖啡,雪言浅浅喝了一口,千足果然是个好地方,这是纯正的蓝山咖啡,原豆现磨的粉。
「久等了。」和昨天一样,伊贺颜真秀穿的是和他的人一样的,那种布料舒适,看起来颜色柔和的衣服,今天穿的是带一点深蓝的、接近于黑色的运动装,背后还是有个帽子,他似乎很喜欢帽子。
「我不著急,反正我也没事。」雪言淡淡地道。
真秀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往后靠在椅背垫上,「你打算怎么样?」
雪言感兴趣地看著他的眼楮,轻轻地问:「你又怎么知道,我有什么打算?」
「你的眼神。」真秀回答,「只有镇定而且已经做好准备的人,才会有你这样的眼神。」
雪言拿起咖啡搅拌匙在咖啡里搅拌了几下,「我没打算怎么样,只不过,想买几件衣服。」她嘲弄地挑起嘴角,「你总不能让我总是穿著那些洋娃娃的衣服,到处走吧?」
「可以,你想要什么衣服,直接对我说。」真秀把面前的咖啡放远了一些,「不过我并不赞成你自己去买衣服。」他十指合拢,摆著一个十分自然的姿势,「关于你昨天说的,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姜雪言现在人在医院,的确有可能因为重伤而长期昏迷不醒;昨天撞伤她的人已经逃逸,不过我相信他们会去医院再一次下手的。」
「千足只有一家医院。」雪言悠悠地叹息,「要下手是很容易的。」她看了真秀一眼,「如果我是你,我就自己动手把她先杀了。」
真秀哦了一声,「至少现在在医院的记录上姜雪言已经伤重死亡,我不知道你们的人……」
「我已经不是他们的人了!」雪言冷冷地打断。
真秀笑笑,继续接下去,「他们会不会发现我不知道,如果他们发现了,雪言同学,你要自求多福了。」他合拢的手分开了一下,「伊贺颜不会保护你的。」
「我知道。」雪言有些古怪地笑笑,「保护——是要自己争取的——」她轻声自言自语,目光落在真秀不曾动过的咖啡上,「怎么不喝?我不会毒死你的。」
「哦,我不喝咖啡。」真秀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手上有一块淤青,淡淡的不太瞧得出来,像被什么东西猛力撞了一下。雪言有些诧异,昨天,没看见他手上有这个伤,他和人打架了?真秀也是会和人打架?
她还没回答什么,突然间「砰」的一声大响,一个篮球凭空飞了过来,径直打向他们这一桌的桌面。雪言听到异常的动静已经全身紧绷,真秀目光一掠,就看见她又本能地摆出了昨天防备的架势,篮球还没有打到桌面,就被她一手接在了手里,然后因为她的动作,她的椅子向后翻倒,雪言顺势一个后翻,在非常小的空间里蜷身向后,轻巧地落在了椅子后面。
她简直就像只随时准备逃生的动物。真秀深思,她这种极度紧张的神经和超人的身手,是在什么条件下形成的?
「哇——」四周原本以为要出意外的人目瞪口呆。
突然有个声音问:「请问,你是哪个系的学生?」
雪言防备地看著他,真秀清楚地看见,她的右脚缓缓退了一步,做了一个扎实的箭步,「法医学。」
「参加我们的校运会好不好?」开口问她的是一名男生,正是刚才那个篮球的主人,「你练过体操吧?像你这样的程度,不来校运会表现一下好可惜,参加下个月的校运会,就这么决定了!」那个男生高高大大,披著一件伊贺颜的校服,走过来拍拍真秀的背,「真秀,她是你女朋友吗?日之媛才走了一个多月,你现在就换人未免也太快了。你的洋娃娃会伤心流眼泪的。」
雪言这才慢慢收回了右脚,她本来是实打实要拒绝的,她要防止一切抛头露面的机会,但是这个男生问到「真秀,她是你的女朋友吗?」她突然兴起了一股恶作剧的感觉,对著那男生笑了笑,「真秀还有其他女朋友吗?真遗憾我不知道,不过真秀对我很好,校运会看在真秀的面子上,我会去参加的。」
「哇——」那男生再一次重重一拳捶在真秀背后,」你来真的,看不出你这小子,平时老老实实,日之嫒一走你就原形毕露了?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和我一样!炳哈!」他向著雪言伸手,「真秀的新女朋友,还给我。」
雪言扬手,那球准确地落入男生手里,男生「呼呼」地拍了几下球,走了。
镑边各路的人议论纷纷,显然不可思议,真秀少爷这么快就换了女友。
雪言坐回椅子上,看见真秀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反倒有些奇怪,「你不生气?」她耸耸肩一摊手,「我开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玩笑。」
真秀的眼楮闪过一丝犀利清晰的冷光,「你是想代替她吗?」
「谁?」雪言在真秀这样的眼光下居然会感到不自然,她只有在面临阿刹德的追杀的时候才会不安。
「日之嫒。」真秀缓缓地道。
雪言蛮不在乎,「啊,是的,又被你看穿了,我的少爷。」她支起一只手撑著下颔,「你不觉得你是一件很值得人掠夺的东西吗?真秀少爷。」
「你真是—只蝎子。」真秀把手塞进口袋里,「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吧?」他凝视著雪言,嘴边带著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不是因为真的欣赏我,而是你直觉在我身边会是安全的。你想要代替日之嫒,只不过是因为你不习惯信任,你害怕我会出卖你,你不能信任人,所以你就想要控制人。」他双手合十,对著自己的手轻轻呵了一口气,「不过,雪言,我警告你,这样的想法是危险的。放弃你以前那种随时都会遇到危险的想法,在伊贺颜,没有人会想要伤害你。就像刚才,仲海他只是欣赏你的运动能力,你对他所做的防备,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是吗?」雪言冷冷地道,她露出了她初进校园的时候那种受伤的野兽一般的目光,「我只信奉,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可以依靠的!」她喝了一口咖啡,「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真秀少爷,我说实话,如果必要的话,或许我会绑架你学校里的一两个人作为人质,否则我没有信心,一直相信你不出卖我。」
「你只是没有安全感,你需要找到可以被信任的东西,你找不到你相信别人的理由,所以你就胡作非为。」真秀冷冷地道,「雪言,我警告你,你这种想法是危险的。」
「我没有办法!」雪言也冷冷地瞪著他,「你知道恐惧的感觉吗?你知道那种随时随地都有一双眼楮看著你,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有人从背后掐死你、用卡车轧死你的感觉吗?我害怕光!」她闭起眼楮,「但是在黑暗中,我总是怀疑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著一双眼楮在看著我……在看著我做的每一件事……有很多双手……很多双手在黑暗的地方挥舞,我已经有十五天没有完整地睡过一觉了,你懂吗?养尊处优的真秀少爷!」她恶狠狠地道。
一个黑暗集团的背叛者,随时随地害怕被灭口,一个十九岁的女生……真秀深沉地看著她,「你只是恐惧和缺乏安全感,不要把这种感觉强加在别人身上,你很清楚恐惧的感觉,就不要让无辜的人陪你一起害怕。」他冷冷地道,「有两个人一起害怕只能把恐惧扩大两倍。」
「我说过了我没有办法。」雪言幽异地冷笑,「我无法相信你。」
「成为我的女朋友会让你感到安全吗?」真秀缓缓地问。
「不能。」雪言有点诧异,但仍然继续说,「因为你并不爱我。」
「那你就想办法让我爱上你。」真秀把手插回了口袋,把目光移到了别处去。
「嘿嘿!」雪言冷笑,「真秀少爷的女朋友不是日之嫒小姐吗?怎么?想换换口味?」
真秀眉头微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你需要一个相信我的理由,我需要一个和日之嫒分手的借口。」他停了一下,淡淡地道:「那么你就不妨当做我已经爱上你了,这样可以吗?」
「一个——交易?」雪言诧异,「你想要和日之媛分手?」她没有想过真秀会说出这种话,而且说话的时候,他显得若有所思,这想必是个他已经考虑了很久才下的决心,「她有什么不好?」
「她是个不能摔碎的瓷娃娃。」真秀很哲学地回答。
「如果是一个交易……」雪言伸出手,「我相信你的诚意,反正是彼此需要,对不对?」她近似嘲讽地笑,「我们相爱,与感情无关。」
真秀与她握了一下手,似笑非笑,「嗯,如果你相信交易,不相信感情,那么不妨就当做彼此需要的条件好了。」顿了一顿,他又耸耸肩,「既然是交易,那就要有交易的规则。」
「第一,不谈感情。」雪言抢了一句。
真秀淡淡一笑,「第二,不能伤害不了解真相的人。」
「好。」雪言点头。
「第三,当我和日之媛分手之后,你确定安全之后,我们的交易就算结束。」真秀摊开手,「就这么简单。」
「成交。」雪言终于露出了一个比较轻松的表情,「在交易结束之前,我就是你的女朋友。」
「嗯。」真秀再次耸耸肩,「反正你已经闹得尽人皆知了。」
「好,我从现在开始相信你。」雪言放下咖啡杯,松了口气,苍白的脸浮上一层红晕,随著吁出一口气,那层红晕也很快褪去,依然苍白如死,「我现在要吃东西,我已经十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她脸上有血色的样子要比苍白的样子像个正常的女孩,真秀微微一笑,「你想吃什么?」
「馒头。」雪言回答。
「什么?」真秀显然是错愕了一下。
「呵呵,」雪言得意地轻笑,「能够让你小吃一惊,真是难得,从昨天我踏进伊贺颜,就一直没有占过上风。」她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在过去的十九年里,这种事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真秀这才明白,她在排遣那种挫败感,看来从前的她,一直很杰出。「你会是—个——女杀手吗?」他开玩笑,这时候服务生过来,他很随意地举手拦住了服务生,「给我两份鳕鱼套餐,两杯柳橙,两份生姜冰淇淋。」
「好的,先生小姐请稍等。」
雪言感兴趣地看著他,「怎么会这么猜测?我像吗?」她优雅的用指甲轻轻敲击桌上的咖啡杯,发出轻微的声音,「我如果说是,你会怎么样呢,有一个杀手女友,会不会损伤真秀少爷完美的形象?」
「我或许会考虑给警察局寄匿名信的。」真秀轻笑,「你最好不是,否则我就要尽一个良好公民的义务了。」他把咖啡推得更远了一些,似乎他非常反感咖啡的味道。
「真秀少爷早就心中有数,知道我不是。」雪言看见他不喝咖啡,把他那杯咖啡也拿过来喝,浅浅喝了一口,「你不会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谨慎的真秀少爷。」
「你是女孩,不是女人。」真秀总是喜欢垂下眼睑,让眼楮隐没在头发的阴影下,「你只是一个十九岁还不懂事的女孩,环境带给你很多伤害,你很好强,但并不坚强。」
「你好像很了解我。」雪言不置可否,「真秀少爷,你查出来我是什么人了吗?」
「我查不出来,但是我猜得出来。」真秀微笑,隐没在阴影中的眼楮闪过一溜晶光,「阿刹德,国际贩奴组织。」
他只说了九个字,雪言却整个人颤抖起来,真秀吃了一惊,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清晰的恐惧从冰冷的肌肤传来,居然连他都感觉得到那种深沉的黑暗的威胁。
雪言紧紧抓住真秀的手,握了好一会儿,直到真秀手上的温暖化了她双手的冰冷,才低低地自嘲:「你真厉害,贩奴……这种事情应该已经被很多人忘记了吧,过去贩的是黑奴。现在……贩的是经过长期培养的优秀的人体器官。」
她这个时候看起来像个无助的女孩,真秀把另一只手放到她的手背上,像放下了什么温暖的东西,「你就是被贩卖的——成品?」他的声音令人舒服,可以缓解紧张的情绪。
「成品?」雪言冷笑,「真是个动听的词。」她表面上虽然冷漠,但是真秀很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颤抖,「为什么不猜我是帮凶?」
「啊,」真秀答道:「没有为什么,能犯罪的话,你就不会跑出来了。」他放在上面的手轻轻拍了拍雪言紧紧握住他右手的双手,示意她不要太紧张,「不怕,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记住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这里的人大多都很友善,没有人想要伤害你的。」他耸了耸肩,「你不必总像一只寒毛直立的刺猬。」
雪言放开他的手,冷冷地道:「可惜刺猬就是刺猬,就算不寒毛直立,也还是一只刺猬。」她放手,真秀把手又插回了口袋里,那是一个很自然舒适的动作,但是雪言在他收手的时候,却似乎看见,他的手上被自己捏出了一大块淤青。
那怎么可能?虽说她用力了,但人的手背血管如此微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握出淤青来?雪言眨了眨眼楮,或许是她看惜了。但是喜欢把手插在口袋里的真秀,真的给了她一种安全的感觉,似乎有他在身边,就不必害怕,那些黑暗中伸缩的鬼手,那些闪烁著冷光的眼楮——他是那么强,强得她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他,有这样的他在身边,恶魔应该是会远走的吧?
「先生小姐,你们的鳕鱼套餐。」服务员把食物送了过来。